黄书恒专栏｜森田恭通：把设计当成演艺事业

把设计当成演艺事业的森田恭通

“设计是一场心理游戏，目的是要让人们快乐。”

——背景——

生于1967年的森田恭通，为日本大阪市人。1996年，还在念大学时，他就成立了个人设计室。2000年创立Glamorous设计公司。2003年与香港设计师梁志天合作，成立了梁志天‧森田恭通设计师有限公司（2008年解散）。设计项目多是商业空间，如酒吧、夜店、商场等，也包括产品设计。2007年，他与日本知名女演员、曾是宝冢歌剧团的当家花旦大地真央结婚。

——住所——

同年，他打造了自己的新婚住所。据他描述，这是送给公主（老婆）的礼物。不过，整个设计其实是非常“森田恭通”的，充斥着许多奢侈浮华的符号，表现出强烈的表演欲望。例如客厅里，他把多款Hermes丝巾装裱起来，作为壁纸设计。中央的茶几是用Louis Vuitton的皮箱做成的，旁边也放置了Marcel Wanders设计的马灯。

起居室中，除了定制座椅、艺术品陈列墙柜、水晶吊灯外，桌面凹槽也摆满了钻石，在水晶吊灯下更加闪烁夺目，极尽奢华。

楼梯间也有以Hermes丝巾作为灯罩的吊灯，一楼钢琴也特别烤漆与细致雕刻。书房内堆满杂志、画作、海报与照片，全以展示方式陈列，俨如是一个收藏馆一样。从这些细节可见，森田恭通非常沈溺于奢侈浮华的环境里，但这也令他格外了解人的心理欲望。

——办公室——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森田恭通的办公室却是“反森田恭通”的。没有过于豪华、昂贵的设计，一切从简。办公室位于地下一楼，前身是一个幼儿园，因此天花板非常低，采光不佳，但森田恭通利用可移动的窗扉，加上外间照射进来的灯光系统，令室内的阴暗感一扫而去，窗扉设计也具有流水般的层次美感。

除室内一隅摆放着巴西雕塑家Mozart Guerra为森田恭通打造的雕像外，最亮眼的可说是会议桌，桌面以艺术树脂打造而成，以涂鸦般丰富流线的图腾，展现创意恣意飞翔的概念。另外，森田恭通的工作桌就在他的员工旁边，换句话说，他并没有自己的房间，原因可能是他喜欢与员工共同作战，但也可能，他很少出现于办公室里，只是负责出点子而已。

——心法——

心法1：挑逗欲望

商业空间绝对不能只讲究外观的美感，更要有提升销售的效果。诚如森田恭通曾说：“设计就像一场心理游戏”，设计要先了解人性的欲望，思考如何引导客人不由自主地掏出钱包。因此，在他的设计中，每每藏有勾引欲望的暗示，藉此提升客人的购物欲、食欲、性欲等。

1.1性暗示

人类学始祖李维史陀(Claude Lévi-Strauss)指出：“人类社会有三种交换过程：讯息、女人和商品。”现代广告为吸引更多眼球，融合了三者，将近七成的广告都是以女性形象作为视觉焦点。森田恭通似乎也洞悉了这一点，在东京的K-two AOYAMA VADI男性专用美容店里，他在各个间隔都用上印刷图片，利用婀娜多姿、表情撩人的女性图像，制造直接、挑逗的性暗示，提升他们进店消费的欲望。这种手法不但在美容院出现，也应用到酒吧、私人俱乐部里。

1.2色彩心理暗示

稍有品味的人可能会觉得被女性图片所包围过于庸俗，不合身分；对此，熟悉人类（尤其是上流社会）欲望的森田恭通也有特别策略。例如在一家东京的顶级法国餐厅里，他利用三种颜色区分不同的空间，制造一种优雅而媚惑的氛围。在Joël Robuchon主餐厅中，香槟金在深黑映衬下极为典雅，充份把建筑与空间的历史感活现出来，宛如古典时期的贵族场所；Rouge Bar则以酒红色为底，指涉之物不言而喻；LA TABLE de Joël Robuchon虽为休闲、非正式的用餐空间，但也用上传统紫色配上水晶吊灯，利用色彩心理学概念，提升紫色高贵神秘的气质，让人产生一探究竟的欲望。

根据色彩心理学的理论，红色有助增加食欲、紫色会加强性欲，黄色则让人感到愉快幸福，森田恭通巧妙地把这三种颜色运用到场所中，提升空间对人类感官的影响。

心法2：诉诸本能的直观设计

森田恭通从来不会转弯抹角，总是运用显浅易懂的语汇形塑空间。设计逻辑虽然直接了当，但并不代表简单平凡。当他为一家中国餐馆设计时，主题自然围绕着中国元素，但他并不会直接模仿中国餐馆的既定形象，而是通过转化、放大，大量堆叠等等的方式，创造耳目一新的造型。

2.1现成物ready-made转化

当森田恭通找到与主题相符的某种元素，他会尝试转换成空间的语汇。例如位于纽约的日本餐厅MEGU New York，他利用整齐排列、上下倒置的酒瓶作为壁面设计，有些漆上全白，有些同时漆上白色与红色，象征日本国旗；同时在餐厅的中央置入日本佛教的元素，包括一座大钟与一尊透明佛像，增添餐厅的神圣性，传递出日本人对于饮食的重视。

利用现成物做为元素，转移至空间之中，是美籍法裔艺术家马塞尔‧杜象(Marcel Duchamp)拿手把戏，像他利用脚踏车零件做成的一只牛像。另外，于1917年，他把一个现成的小便斗翻转90度，脱离其原本功能性，在表面写出“R. Mutt 1917”标示，以此确认其艺术定义，摆进现代艺术展览上，想法大胆。

在一家鞋店中，他把产品转换成设计语汇，以透明的高跟鞋，作为灯具设计。

2.3放大焦点Scaling

位于卡塔尔首都多哈的中式餐馆，他运用大量红色、水墨画、中国古代服饰艺术品等，营造丰富多元、古色古香的中式氛围。但同时，也利用放大的方式，把屏风放大变成壁面，从地板延伸至天花板。但最让人震撼的是中央的大型天花，用上九千条红色流苏，制作成一个极大的传统灯笼造型。

在东京的Ken’s Dining Nishiazabu里，壁面利用镜子与半只陶壶，制造虚实不分的幻觉，彷佛镜子背后是另一个世界。同时以陶瓮作为灯具设计，既将陶瓷工艺品发挥到极致，也引导视线聚焦。

2.3重复堆叠

森田恭通也常常利用大量相同的元素，制造密集有序的视觉震撼，例如在MEGU New York的酒瓶国旗。又例如在香港的W酒店，建筑立面虽然以极简为主，然而从外面可以看到室内透出一个若隐若现的W。原来，森田恭通在玻璃后方，用大量长短相若的树枝，整齐排列出像珠帘般的大型艺术装置，同时运用深浅色，把字母凸显出来，充份体现出森林的主题。

又例如在名古屋的Glamorous192，空间里的拜占庭灯以层递排列，配上紫色地毯与深红灯光，堆砌出古典贵族气派，其中，他更以多盏拜占庭灯组装成一盏，奢华感表露无遗。

心法3：梦境幻想曲

由上可知，森田恭通的设计逻辑都是外显、直接的，具有强烈的表演欲望，如果以戏剧来形容，他就像是一个舞台设计者。例如在一些商空中，他刻意打造出梦幻场景，一方面是为观众制造惊喜，另一方面是让参观者产生一种像爱丽斯穿越梦游仙境一样的感官体验。

3.1小人国大历险

在东京的FIELDS Office Lobby，森田恭通把空间中的物件，像是椅子、桌灯、桌子、甚至是桌子上的水果，都放大到比人还要高。人走在里头，彷佛是小人走进大人国一般，充满趣味，也让购物行为变成一种游戏。

这种手法让我想到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雷内·马格利特(René Magritte)的作品，尤其森田恭通的作品以绅士穿插，更让人觉得灵感是来自马格利特的。

这种有趣的放大方式在AOYAMA Francfranc中也可见一斑，但这次的主题是巨大森林。

相同的手法屡试不爽，商场宛如是一个迪斯尼乐园般，吸引一家大小前来参观，创造集客效果。

3.2大孩子的游乐场

除了舞台设计外，森田恭通有时甚至担当编剧的角色，为空间设计出不同主题的故事，好比在Samantha Thavasa的专卖店，就以游乐园作为主题，利用旋转木马般的陈列柜展示商品。

在伊势丹新宿本店的Prada店，他把产品于空中悬吊，利用透视感，产生一种飘渺梦幻的感觉，配合灯光于白色墙上映出若隐若现的图案，宛如走进恐怖片场景。

技法

技法1：精致图腾

在偌大的空间中，图腾往往被人忽略，但“魔鬼藏于细节”，好的设计师绝对不会在图腾上马虎了事，反而会运用图腾为企业赋予独一无二的形象。位于东京的国会中央食堂，森田恭通利用幕府时代各地方领主的家徽，作为灯具上的装饰元素。

在一家钟表品牌Audemars Piguet 的大楼里，他以钟表的机械切面作为建筑外观及壁面设计。

森田恭通与艺术家Masataka Kurashina合作，运用日本独特艺术唐花文，设计出在天花板与墙壁的巨大图腾，飘逸感的天花板与映在墙上的影子产生梦幻感，宛如置身于美术馆一样，唐花文图腾延伸至灯罩设计，巧妙地利用透明灯罩，把图腾映于墙上。

技法2：画龙点睛的艺术品

从森田恭通的住所可以推测，他是一个艺术品收藏家。在空间中，他也常常用艺术品作为视觉焦点。有时，甚至自己动手设计出具有艺术感的家具。他很喜欢巴西雕塑家Mozart Guerra的绳雕塑品，除了办公室里的自塑像外，在香港的Wyndham the 4th中也特别用了他的动物雕塑，丰富空间的多元性。所谓绳雕塑品是指利用绳索塑造形态。

在俱乐部里的中央，他放置了一匹镶满水晶的马，像守护神看守着整个空间。

在大型家具卖场，利用大量白色椅子，看似凌乱摆放，却产生出一种美感，成为视觉焦点。

技法3：图像

人类天生是视觉动物，对图片的吸收与记忆尤胜于文字。因此，森田恭通鲜少在空间中运用文字语汇，更多的是直接使用印刷大图，给予客人最直接的感官刺激，留下深刻印象。

技法4：光也是一种建材

森田恭通经常做酒吧、会所、高档餐厅的设计，这些场所都不需要明亮灯光，但是在黑暗环境中，灯光反而更显重要，是形塑空间气氛的要角。

森田恭通深知光的感染力，在商空中，他对灯光与灯饰的设计着力甚多。

技法5：数大就是美

森田恭通最惯用的技法，是透过对象的大量重复陈列，表现空间张力。这些大量相同的符号、物品、材质、纹饰等，组合成空间的巨大焦点，来传达空间主题。

结语

看完森田恭通的作品，或许会想：“如此喜爱名牌，沈迷世俗的森田恭通，为何脑子里有这么多创意点子，设计出许多与一般认知截然不同的的商业空间？”

个中原因，或许可以从他第一个设计案子中窥出端倪。那时他才20岁，还在念大学就为一间美式风格的酒吧做室内设计。酒吧空间虽然不大，但他运用了很多美国文化的符号，像是西部拓荒时期的座椅、金属杆子、美钞符号、涂鸦墙等，作品的设计语汇丰富而细腻，风格一丝不苟，历久不衰，丝毫不觉是一个学生作品。

由此可见，森田恭通表面上虽然爱慕浮华，游戏人生，可是骨子里却是非常勤奋努力，吸收了许多文化知识的设计者，就像鸭子划水一样，表面安逸暗里拚命，能够有今天的成就，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