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家居与网易艺术联合举办的《名人书房（书房装修效果图）》第一期我们走进了中大离休哲学教授袁伟时老师的家。袁老师在当代中国哲学界颇负盛名，1987年即当选中国现代（现代装修效果图）哲学史学会副会长，后多次连任。已结集出版的著作有《中国现代哲学史稿》、《晚清大变局中的思潮与人物》 、《路标与灵魂的拷问》等。这一次，我们与袁老师一起分享了他的书房故事。以下为访谈实录。
袁伟时老师采访视频
网易记者：袁老师您好，我看您这个书房可以用“三面包围”来形容，这个是您自己布置的吗？
袁伟时：那当然，都是我设计的。这反映了历史变迁，可以说我设计的书架空间利用得非常紧凑。因为80年代到90年代的那些书啊都是32开本，我就尽量利用空间，量的很准确，分成11格,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后来书大了我就上当了，大开本的放不下，慢慢就变了。这里都是反映了历史变迁。
网易记者：您最开始求学时，有什么关于读书的比较有趣的故事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
袁伟时：有趣的故事倒是没有，但是呢我认为读书很重要。人从幼稚走向成熟，读书是基本途径。我和书交上朋友是从小学开始。那个时候我在家乡念小学，那个时候的小学还分初小和高小，一到四年级叫初小，五六年级叫高小。我的高小是一个镇的中心小学，那个中心小学是我的祖父创办的。因为那时新旧汇合，建小学还建了一个叫“魁星阁”，有点传统味道。魁星阁变为图书馆（图书馆装修效果图），里面有《万有文库》，里面东西很全的，我就是看这些东西长大的。另外呢，农村里没有多少图书，那我就看小说，传统的小说，比如四大古典（古典装修效果图）名著啊（《红楼梦》除外），还有武侠小说那些。当时找得到的书我都看了，就是这样开始的。养成读书习惯以后，到初中我就自己找书看了，新文学、历史等等根据自己的爱好来看。
我是看《万有文库》长大的
网易记者：那可以说小时候的那些传统的小说是您的阅读启蒙吗？
袁伟时：可以说是的。除了传统的小说以外，就是商务印书馆的《万有文库》。我想它的功劳是很大的，古今中外的图书它都有的。我特别讨厌现在的“国教派”提倡小孩去念什么《三字经》、《弟子规》，这些是做坏事，害人。
网易记者：为什么？
袁伟时：小孩看起来没有兴趣，因为他们看不懂。另外那些内容有很多祸害，很腐朽，那些东西把孩子的思想都诱导歪了。
网易记者：可他们会觉得这些都是传统的蒙学经典啊。
袁伟时：他这个“蒙学经典”本身的讲法就是错误的。蒙学教材一度是很流行的，但它不是经典。经典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验，真正能起很大的作用。你看那个《三字经》，基本上是错的。《弟子规》教小孩都是害人的，教他们大人讲什么话都不能反驳，自己什么东西都不能私有。他自己喜欢的东西当然要藏起来，爸爸妈妈也不给看的。但它说不行，这都是和人的天性相违背的。另外，讲爸爸妈妈有病吃的药，小孩先要尝一尝，这样是要害死人的。过去不懂科学知识写上去，现在提倡读国学的这些人要负责任的。
网易记者：那您觉得现在的小朋友应该读些什么样的书呢？
袁伟时：应该拿全世界最好的儿童读物给他们读，再加上网上那些很好的节目，比如央视探索频道等节目，这些都非常好玩。我的小孙子就是看这些节目长大的，有些甚至我都不知道，我得请教他，比如金字塔的探险有些什么新成就，他会告诉我。应该讲，我们现在的小孩这些知识都应有所了解。
网易记者：我们中国自古有着悠久的书房文化，很多名家都会给自己的书房起个名字，比如黄宗羲的书房叫做“惜字庵”，张溥的书房叫做“七录斋”，不知道您的书房有没有名字？
袁伟时：我这个没有啊（笑）。
“大书房”与“小书房”的结合
网易记者：那要您形容一下您的书房，您会用怎么形容呢？
袁伟时：我想应该是这样，是小书房和大书房的结合。我这书房是为我的专业研究服务的，我的专业是近代中国方面的，所以书架上的书也主要是这方面的。即使这一个方面的书，这些书房也放不下，有些朋友另外给我提供地方藏书。除了近代中国方面的以外，还有一些与我自己兴趣有关的书。这个是小书房。
还有很大的书房，像电子书，跟图书馆联网的资源、用搜索引擎搜索的资料等。比如吧，汉字，坦率地讲，有好多字我不认识或者我的理解不够准确，这些我都要查。几万个汉字，除了少数人以外，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全部认识的，这就要查字典。胡适对他的学生有个忠告：“要买本好的字典。”现在来讲，电子词典就方便了很多。不懂就要查阅各个方面的资料，寻找答案。这就是自己的小书房和大书房连接起来。
网易记者：我刚刚听袁老师介绍，发现袁老师对网络这方面也很精通啊。我知道现在袁老师也是用电脑写作，在网上也开通了博客。那您觉得现在这么丰富的网络资源和传统的纸质书籍相比各有什么特点吗？
袁伟时：我用电脑写作有十五年的历史了。其实这两个是不能对立起来的，电子书的好处是它容量很大，电脑里面可以存下很多书，我的电脑里面估计有几千本电子书。过去《四库全书》全国总共好像只有六（应为七）套吧，分存各个地方。到80、90年代，图书馆要买《四库全书》都是很贵的，现在很多人电脑上都有，非常简单。我想电子书给了人最新的知识、最完备的资料。从自己电脑，到整个网上世界，那个资料是海量的。但是呢，电子书的阅读有一个缺陷——要反复阅读还不是那么方便。我感觉到，重要的东西还是纸质阅读比较好，可以反复研究它的内容，同时可以在上面写批注；电子书也可以写批注，但是没有那么方便。比如我的纸质书，我就喜欢做索引，如果每一本电子书要做索引就很困难。
网易记者：现在电子资源这么发达，我们纸质书籍的阅读会因此受到冲击吗？大家会不会都去读电子书而不去书店买书了。
袁伟时：不会。纸质书本身读起来还有很特别的感觉，现在的图书事业还是在一个很兴旺发达的时期。有这两种书籍存在，喜欢纸质书的可以买纸质书，但同时有电子版，也很便宜。
“靠熟人“走后门”买书”
网易记者：我记得您曾经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您还有一个“走后门买书”的本事，您能跟我们分享一下这段经历吗？
袁伟时：（笑）那个时候是计划经济的时代，中国的图书发展事业其实是受到整个社会制度的制约。直到90年代初，都还没有摆脱计划经济的影响。这个书是怎么买的呢？当时图书发行基本上是新华书店的渠道，新华书店和另外一些专营的门市部，像古藉书店、科技书店那些。那个发行呢，是省、市，广州市下面分区，海珠区，然后到街道。中山大学的新华书店是属于海珠区新港街道的门市部，所以图书非常少。它虽然是“照顾”中大了，但还是非常少。那时候我要买书的话，要和中山大学新华书店的那些人混的很熟，混熟以后他让我进书库里面去挑。甚至有些书数量不多，他告诉我让我进去买。
除了这个以外，全广州的新华书店我都走遍了。因为各个新华书店都有它的特点，比如一本书这里有，另外一个新华书店可能就没有了。各个新华书店里到处去找书，而且跟那些负责人熟了，熟了之后很多东西就方便了。比如古藉书店——我们的专业很多和古藉书店有关系，那时候古藉书店二楼呢还有一个所谓内部图书，外面的人进不去，我就可以进去。古藉书店的经理呢，那时候有什么“好东西”，他也给我打电话。
网易记者：现在在您的书房里有哪些书是您比较喜欢读的吗？
袁伟时：这个问题就很难讲了。各个时期不同，这个时期我研究什么，那么有关的书我就找出来了。另外呢，要休息的时候就是看小说，但我看小说是看过了就忘记了。广州出版的一些文艺刊物他都给我送，像《花城》、《作品》都给我寄，里面的好东西也看一看。
有自由就有发展，有自由就有创造
网易记者：如果要您向大家推荐几本您认为的好书，您会选择哪几本呢？
袁伟时：一般来讲，有些书我认为是很值得读的，比如这本书《以自由看待发展》，它是一本经济学的书，它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观点什么呢？自由是发展的首要目的，也是发展的主要手段。这句话看起来很简单，但这本书是1998年诺贝尔奖的获得者阿马蒂亚·森在世界银行的报告；他这个论断是非常不简单的。回过头用这个观点去看中国的改革开放，就知道他这个论断是多么重要了。
为什么这么重要呢？很简单，农民没有种田的自由，比如说上面讲现在要播种了，现在要干什么了，他就干。同时生产队长派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农民都没有积极性了。根本问题是他的经济自由被剥夺了。所谓经济自由，首先是土地，他的土地所有权没有了。所以所有权就是一个经济自由的基础。首先这个所有权剥夺了，他的一切自由都无从说起，是拥有那个所有权的队长、书记说了算，那这个经济发展的积极性就没有了。然后呢，探索逐步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其实是变相的恢复私有制，不是明目张胆的，偷偷摸摸。这些也保障了农民一部分的所有权，一部分的自由。等到农民真正有自由了，解散人民公社，你就好好地去自己经营吧。结果一下子，几年工夫，中国人就有饭吃了。城市里面也是这样，没有自由，结果你要买件东西很困难，穿衣服要凭布票，买个自行车也要凭票，你现在买部小汽车都不要票，除了广州、北京要限量以外，其它地方随便，你有钱就行了。
有自由就有发展，有自由就有创造，不然的话你没有办法。比如，学术上也是这样，学术也要发展。你要都按照官员的口径、官员的水平作为是非标准，他就说毛主席教导我们怎么样，不能违反。现在党的政策是这样，你的书就不能超越这个限制，那你的学术还有什么发展？学术它就要超越现有的水平，它就要探索未知世界；讲的东西应远远超过官员的水平，官员应该从学者那边吸取知识、汲取智慧，那个才是正当的状态、正常的状态。现在反过来了，假如你一本书官员不高兴了，你这一下子就倒霉了。这个对中国，对整个国家，对各个民族都非常不利。所以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发展就是让人自由自在，生活得更加美好。但是你怎么样达到这个呢？你得给国人充分的自由，办企业、做学术研究、各种各样的倡议你不要去压制它。这个就要打破那些荒谬的看法：这样就会乱。其实错啦，自由一定是跟法治联结起来的，自由和法治是一个铜板的两面。那绝对不能乱，社会是要稳定的。要是让我推荐一部书的话，就是这个《以自由看待发展》 。
假如再要看一部，看历史，我就推荐这本《给我自由：一部美国的历史》。我认为这部书值得读的是什么呢？它讲整个美国的历史，美国的历史呢当然有各种各样的版本，它这个版本呢就从自由去讲美国人怎么建国，他建国的基础是什么。一般人以为美国有了他们的宪法特别是权利法案，1791年生效的美国宪法十条修正案，以为美国人就很自由了，其实不是。美国人争取自由那个过程，其实没有终止的。人类的整部历史其实是野蛮和文明博弈的历史，也就是说人会随着文明的进展自由度会越来越大。那这个过程是什么呢？我想这个是很有启发的，比如现在中国人意见很多，比如说食品不安全、各种各样的假货充斥，政治上各种各样的限制、官员腐败，各种各样都有。那你看看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美国同样是这样的，同样要走过这个过程。那个时候的美国，官员腐败非常厉害，那是历史上很有名的所谓“镀金时代”。它揭露黑暗，就是说民主与野蛮长期博弈，这个过程不会终结。所以你面对中国的现在的各种各样的腐败、不安全，读读这本书后你就会感觉到，不要再走极端，一定要走改革的路，就是逐步地改良，说到底就是要改革开放，走这条路。
有些人说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改革，一个是革命；甚至有些人讲，不能放弃革命这个选项，看似很全面，而且好像很坚定。我老早就说了这个意见：只有一个选项，不管多么困难，甚至受到很多挫折，因为中国历史的包袱或者当下的那些政治家的眼光受到限制，他们改革的步伐迈得不大，会很困难，走的路很漫长。但是，无论怎么样，你假如有历史眼光的话，只能够这样说，走改革的道路是唯一的选择。革命应该是不再适合当下这个时间，中国这样的情况——其它国家不说——不应该再发生革命，也不应该再用推翻现有的制度框架，重新再来革命，建立一个新的制度，这个会损失很大。而且，欲速不达，反而会倒退几十年甚至更久。所以，读这些书你就会知道吸取历史经验。
反复地读美国的历史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就有关系！就是吸取历史智慧。以史为鉴，就是要不断改革，不断扩大自由。假如官员读懂了，你就不会去随便侵犯公民的自由，应该有勇气加快法治建设，要保障公民有更大的自由。现在的那些官员显然没有这个水平。另外一般的平民百姓看了这样的书也就知道，任何国家都有这样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多长，是快还是慢，决定在哪里？决定在公民和执政者之间的互动、双方的博弈。要监督官员，要提出建议，要帮助他改进，不是要推翻你、打倒你，而是希望你真真正正为国家谋利益，为公民谋利益，保障我们的中国人生活得更好、更自由。这没有什么不好的，没有什么不能公开讲的。这样整个国家就会稳定发展。
所以我想，将这两本书读完以后，好多东西就会明白。
网易记者：我知道袁老师平时也喜欢看一些闲书、杂书，如果要您推荐一些您比较喜欢的闲书、杂书？
袁伟时：读《胡适文存》。我感到在近代人物里面，胡适的文章写得很漂亮，也很容易懂。他那里面有很多智慧，他那个智慧呢——其实呢，很多东西不是他创造的，但是他将很多现代社会的东西通俗化了，起了很大的作用。大家过去很喜欢读鲁迅，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读鲁迅长大的。鲁迅知名的著作，除了个别的书以外，我读过三遍，全部的东西。那个时候，出版物不多，读来读去就是这个。但是鲁迅对新社会，对现代社会了解不多，他批判旧社会很深刻。但是呢，将来向往一个什么样的社会，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他那个环境没有给他这个答案，他的认知水平没有达到这样一个高度；胡适在这一方面超过他了。所以我想，假如要随便看的话，看胡适的这些东西。他也翻译了一些小说啊、戏剧啊，也很好看的。
网易记者：今天的问题大概就是这么多，谢谢袁老师！
袁伟时
（1931年12月15日－ ），1949年5月参加革命，1950年6月参加共产党，现在是中山大学离休的教授。第七届（1988－1992）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1986－1990任中山大学中山市分校——孙文学院首任院长。1987年当选中国现代哲学史学会副会长，以后多次连任；曾是安徽社联主办的《学术界》和浙江社联主办的《浙江社会科学》的学术顾问，广州市社会科学院主办的《开放时代》的学术委员；2008年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院的访问学者。
主要著作：
1.《晚清大变局》海天出版社1992年；增订新版易名为《帝国落日·晚清大变局》江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明报出版社2006年6月海外版；线装书局2014年5月增补
2.《迟到的文明》线装书局2014年3月
3.《缠斗——方生与未死》线装书局2013年2月
4.《文化与中国转型》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11月
5.《昨天的中国》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9月
6.《文化：中国与世界》木刻文化2010年12月繁体字版
7.《路标与灵魂的拷问》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木刻文化2010年12月繁体字版
8.《中国现代思想散论》广东教育出版社1998年初版，上海三联书店2008年再版
9.《大国之道》郑州大学出版社2007年
10.《中国的历史教科书问题》日本侨报社2006年
11.《近代中国论衡》香港Roundtable2006年
12.《告别中世纪——五四文献选粹与解读》广东人民出版社2004年
13.《中国现代哲学史稿》中山大学出版社1987年6月
另主编《现代与传统》丛书、《荒原学术》文丛、《大学精神档案》（当代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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