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析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2020“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慷慨、回馈、真诚、富有社区人文意识，以及从重而轻的建筑

“开春始雷，则蛰虫动矣。时雨降，则草木育矣”。每年开春之际，关注“普利兹克建筑奖”（The 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以下称“普奖”）的氛围就会被挑动起，大家会在揭晓之前，掀起一阵期待，莫衷一是的众说纷纭，猜测，回顾过往获奖痕迹，判断和观点弥漫，见仁见智……而普奖一般是在3月公布获奖者，在5月择地举行颁奖礼。

在世界范围内，普奖是最具权威的国际性奖项，“授予—位或多位建筑师”，旨在表彰他们“在作品中所表现出的才智、想象力和责任感等优秀品质，以及通过建筑艺术对人文科学和建筑环境所做出的持久而杰出的贡献”，因此，被誉为建筑界的最高荣誉；而普奖所“授予多位建筑师”就是授予“一对组合或是一个团体（3人以上包括3人）”（合伙性质），以表彰其作品与他们的工作模式；确实，在1979～2019年的历届获奖者中，2001年的两位瑞士人——雅克·赫尔佐格（Jacques Herzog）和皮埃尔·德梅隆（Pierrede Meuron），2010年的两位日本人——妹岛和世和西泽立卫，以及2017年的三位西班牙人——拉斐尔·阿兰达（Rafael Aranda）、卡莫·皮格姆（Carme Pigem）和拉蒙·比拉尔塔（Ramon Vilalta），就是“两对组合与一个团体”。他们除了作品优秀，其“紧密协作、形态分工”的合作模式也是普奖的表彰所在。

01合作与对等，实践策略联盟，爱尔兰当代建筑与批评

2020年3月，普奖再次授予“一对组合”——伊冯·法雷尔（Yvonne Farrell）和谢莉·麦克纳马拉（Shelley McNamara）（图1），她们是爱尔兰（Ireland）的第二位、第三位的获奖者［第一位是1982年获奖的凯文·罗什（Kevin Roche）］，也是第四位、第五位获得普奖的女性建筑师（前三位是扎哈·哈迪德、妹岛和世和卡莫·皮格姆），更是“一对组合”的女性建筑师获得普奖的“首次”；之前，她们才获得的其他重要奖项，有爱尔兰皇家建筑师学会颁发的RIAI詹姆斯·冈东终身成就奖（2019年，RIAI Gandon Medal）和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授予的RIBA皇家建筑金奖（2020年，RIBA Royal Gold Medal）。

而女性建筑师获得普奖，且还是“一对组合”的女性建筑师获得普奖的“首次”，让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在揭晓后更受到了各界关注与争论，坊间言辞义理的褒贬、积极的批判与无视的消极皆有，不管怎样，以上都成立；但在此时，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在全球蔓延，“普奖及其获奖者的公布”是否更需理性地被看待与评价？除了作品优劣的审思及其贡献程度的多寡，“普奖及其获奖者的公布”所持有的、普遍性的正面、正向的力量对于世界建筑界，乃至全球、全人类、全中国的鼓励是很重要的，如同对抗病毒、控制疫情更需全人类的正面、正向的方方面面的“通力合作”，而疫情是否也会影响建筑的未来发展与走向？亦是普奖揭晓之后、疫情蔓延之时，亟须大家反思的。

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多年实践的密切协作，是建立在她们高度认同合作是建筑实践中最核心、最基本的理念上的，除了“作品展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外，普利兹克先生还表示她们之间的合作，反映了“彼此对等的同业伙伴之间真正的心灵相通”——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于彼此的理解都是行之多年、默契的一种依存，时而相濡以沫，时而心领会意，与物质无关，与利益也无关，只为建筑。

而谈到组合，论到合作，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于1978年与友人创建了“Grafton Architects”（格拉夫顿建筑师事务所，一直经营至今，最初有5位合伙人）；也在20世纪90年代初，与10多位爱尔兰建筑师在都柏林（Dublin）联合成立了“Group 91 Architects”。这是一个策略联盟，由8家建筑师事务所组建（图2），其中联合型的有格拉夫顿建筑师事务所、希拉·奥唐纳（Sheila O'Donnell）和约翰·托米（John Tuomey）建筑师事务所、尼尔·麦卡洛（Niall McCullough）和瓦莱丽·穆尔文（Valerie Mulvin）建筑师事务所、尚恩·奥图尔（Shane O'Toole）和迈克尔·麦加里（Michael McGarry）建筑师事务所，而个人型的有保罗·基奥（Paul Keogh）建筑师事务所（Rachael Chidlow assisted by Paul Keogh）、谢伊·克利里（Shay Cleary）建筑师事务所、德里克·泰南（Derek Tynan）建筑师事务所、西布汉·尼亚纳格（Siobhan Ní Eanaigh）建筑师事务所。“Group 91 Architects”组建后，形态较为自由，既共同合作，承接大型项目，相聚讨论交流，也各自独立实践……在新世纪之后解散。

除了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图3），在“Group 91 Architects”团队中，希拉·奥唐纳、约翰·托米、西布汉·尼亚纳格、迈克尔·麦加里、瓦莱丽·穆尔文、尼尔·麦卡洛，在新世纪以后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 3博科尼大学，伊冯 · 法雷尔和谢莉 · 麦克纳马拉的作品

△ 4-6

4中欧大学（一期），希拉 · 奥唐纳和约翰 · 托米的作品

5塔帕大学学生公寓，瓦莱丽 · 穆尔文和尼尔 · 麦卡洛的作品

6尚恩 · 奥图尔在The Architectural Review撰写的文章

由上可以观察到，“Group 91 Architects”成员皆毕业于都柏林大学建筑系，男女配比平均，当时年龄在40岁上下，正值事业发展期，有着理想与冲劲，在一张合影照片当中，其形象、穿着也彰显着建筑师常见的酷与黑，当然有的会微笑；然而，这批爱尔兰新生代建筑师，在结束了合作以后，逐渐在当地和国际崭露头角，皆成了爱尔兰当代知名建筑师、建筑教师和建筑评论家，更重要的是他们开创了始于20世纪90年代的爱尔兰当代建筑的实践，并引领至今，且不同于以往的散打，他们既合击又分进，还包括建筑论述、批评、策展与出版的推进。

而从“Grafton Architects”到“Group 91 Architects”，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始终秉承合作理念支持这样一个共同平台的成立，但对于“Group 91 Architects”这群有理想、有想法的人来说，在20世纪90年代，联合组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却是非常必要的，她们当时觉得“是时候、共同合作”经由项目的进行来对爱尔兰、对都柏林注入一种关于建筑的新思考、理解与文化。

02Group 91/[实践]，修复与缝补，介入城市区域，自明性的构建

先来回顾历史，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爱尔兰虽未受到波及，但战后经济发展缓慢，在低增长徘徊，城市设施落后，人居环境恶化，城市形象颓废与衰败，灰暗与阴霾的氛围充斥，处处可见凄凉而孤寂……这批爱尔兰新生代建筑师执业据点都在都柏林，对于此景肯定有切身感受，于是在“Group 91 Architects”组建时，她们就以参加坦普尔（或称圣殿）酒吧广场设计竞赛（Temple Bar Architectural Framework Plan）的契机（1991年），投入改善城市区域的工作当中。

坦普尔酒吧广场位于都柏林市中心的利菲河（River Liffey）南岸，非指一家店、一个广场，而是指一个区域，有着中世纪的街道格局，其北面是利菲街（Liffey Street），南面是达美街（Dame Street），东面是西摩兰街（Westmoreland Street），西面是菲舍姆布尔街（Fishamble Street）（图7、图8）；该区因城市颓废与衰败有许多废弃房子，20世纪80年代起政府要重新规划，房子以较低租金出租，一些艺术家得以在此创作谋生，因此有了画廊与小商店；1991年坦普尔酒吧区产业公司（Temple Bar Properties）成立，属非营利性质，负责监督该区作为都柏林文化区的重建。

△ 7-8

7坦普尔酒吧广场位于都柏林市中心的利菲河南岸，非指一家店、一个广场，而是指一个区域

8有着中世纪的街道格局

当时要在颓废与衰败的街区中建造新的公共空间和周边建筑及提出新的街道计划是坦普尔酒吧广场设计竞赛的任务，核心问题是“区域重建和安置”，而“Group 91 Architects”的参赛方案以注入全新的、前沿的思考来带动该区复兴，最终赢得了竞赛与建造，也是为了与只想瓜分市中心的道路工程师相抗衡。

由于是“区域重建和安置”，“Group 91 Architects”就提出一项战略性的计划，包括改善思考、手法与建筑方案，并萌生了“城市针灸”概念，谢莉·麦克纳马拉说：“此概念的提出是为了对该区进行修复与缝补，创造新类型，改造旧街区，并重建街道。”而为执行此概念，他们的方案把该区划分出多个部分，分散四处（如针灸），并都有实践成果（图9），也就有了“Group 91/[实践]”的定义，而该区的公共空间与周边建筑的设计就成为他们的首要工作，而过程也是经过一番折腾的，德里克·泰南回忆说：“我们内部也是经过争吵、讨论与协调所得到的成果。”且理想与现实也拉锯着，伊冯·法雷尔也说：“我们都相信建筑……可以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贡献，甚至是诗意的贡献……但需要有足够的智慧来协调、统合其他力量。”而从那时起，20世纪90年代以前的不利外在条件也有了改善，因信息技术（IT）的发展，资本不断地涌入爱尔兰（IT总部多设在都柏林），带动经济增长，城市逐渐繁荣，可以支撑“Group 91 Architects”的工作，让坦普尔酒吧广场的项目建成，进而让该区活力涌现，“涟漪效应”也让其他地区的“重建和安置”计划被采纳，城市复兴指日可待。

因此，坦普尔酒吧广场的“Group 91/[实践]”的众人合作的成果及其之后对城市复兴的影响，是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在初试啼声时期、于实践层面“对外”的表述与解释，而“坦普尔酒吧广场、公共空间及其背景建筑（零售商店、公寓）”就是她们所划分到的负责设计的项目。

在街区重建层面，她们利用场地高差，把广场通过台阶围出一个外部的公共空间，使其与人行道区隔，并允许了人潮的聚集、植栽的给予与街道家具的设立，营造出一种都会生活的休闲场所（图10），而广场的背景建筑是一组公寓（2层以上）与商店（底层）组成，属钢构体系，表皮是玻璃，部分是工程砖，而公寓入口面向广场，由钢制门和格栅做区隔，其内院有楼梯而上；另外，在建筑语法层面，背景建筑的钢、玻璃与工程砖的构成简捷与利落是她们倾向于现代建筑设计的一种体现，掺杂着风格派、密斯建筑的部分特征以及工业感的抒发（图11、图12）。总之，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运用建筑语法之于材料特性令背景建筑展现一种新颖、精致与时尚的不同于周边房子的老旧，在完工之后，此都会生活休闲氛围吸引了人潮，既活化了该区，也让“修复与缝补”的“城市针灸”概念得到了验证（图13、图14）。

△ 11-13

11背景建筑的钢、玻璃与工程砖的构成

12展现一种新颖、精致与时尚

13 “Group 91 Architects”其他团队的作品

多年以后，她们在实践层面的“介入城市区域”的思考点上的“修复与缝补”概念一直没变，并贯穿至今，从对外部、立面的考量扩展至内部、空间，或者是两者的贯通并用，且范围更广，规模更大，也更为精确与到位。

在都柏林电力供应委员会项目中，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以“修复与缝补”概念保留和重塑了街道，令建筑维持既有的乔治亚风格，并创造出长向带状的办公空间，以及切挖出内院，赋予了城市街道与建筑内院的开放性、交流性和公共性。在都柏林城市图书馆、文化建筑和公共空间项目中，她们以重新利用和再生的“修复与缝补”概念，改造既有的，扩建公共的，以融合传统的历史与理性的现代创造出新建筑，并给予机会让光线从巨大孔洞洒入各个区域，旧建筑因此获得了新生，同时营造出让城市穿过底层的开放性、交流性和公共性（图15、图16）。不仅如此，她们还把“修复与缝补”的概念扩大到对地球的思考上，即取材于地球资源，那是否也该对地球做一些回馈？以因应“气候变化的时刻”，探讨得更为深切，同时她们也意识到在设计时“对材料使用、循环利用、建造的任何事物”需要有高度谨慎的思考。

△ 15-16

15都柏林城市图书馆、文化建筑和公共空间的重新利用和再生

16都柏林城市图书馆、文化建筑和公共空间的让城市穿过底层

在20年后的2011年，“Group 91 Architects”在都柏林大学建筑学院展出了他们的实践成果，并探讨着如何协力，以及在团队工作中所面临的挑战以此来为未来的合作做好准备（图17）。

△ 17 “Group 91 Architects”的展览宣传品

综上所述，伊冯·法雷尔、谢莉·麦克纳马拉与“Group 91 Architects”其他成员以“介入城市街区、环境场域并提出解决策略进而读解建筑内涵、改善城市生活”的方式开启了他们对于实践/建筑方面的持续思考，并延伸思辨着爱尔兰作为年轻国家（成立于1922年）的关于建筑/城市的身份认同，以及何谓爱尔兰、都柏林的现代建筑，以论证自明性的构建，探求在当代的突围，及其城市属性的定义与发展。一位“Group 91 Architects”成员在2007年追忆时说：“我们试着从人们居住、工作与步行而不仅仅是驾车穿过街道的角度对这座城市的未来提出愿景，提出一个欧洲城市的概念，即它曾经是什么，如何在战后退化，之后如何以某种方式解决与改善、为人们创造重新生活的地方。”由此可知，欧洲城市泛指的是在传统与现代城市的基础上进行更新与重建，而“Group 91 Architects”认为欧洲城市的核心指的就是公共空间的建立及其赠予城市的价值，因为公共空间是社区、城市，乃至社会力量的主要体现。

03Grafton，都柏林，情谊，人文意识与词语

现今的都柏林可类比欧洲城市，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的办公室也在此设立，其第一个办公地点就位于南北向的格拉夫顿街上。

格拉夫顿街是都柏林市中心两条主要购物街之一（另一条是亨利街，Henry Street），街道两旁是精品商店和时尚小店，大部分是行人专用徒步区；在事务所成立之初，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就取街道名（Grafton Street，格拉夫顿街）为事务所名（Grafton Architects，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可以理解成是一项最初、顺其自然的寻常而又简单的决定：一方面，事务所根植于爱尔兰及其文化与家园，也根植于所处的城市街道；另一方面，从此刻起，事务所名会让人印象深刻，因为一般提到都柏林肯定会提到这条主要购物街——格拉夫顿街。如今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因获奖而更受到关注，相对的，当提到格拉夫顿街时，大家就会想到“Grafton Architects”，因此她们和格拉夫顿街及都柏林在外界看来已画上等号了。

或者，都柏林也算是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在爱尔兰的“第二个故乡”，因为她们从1970年以后就一直在此，居住、求学与工作，选择了都柏林大学（UCD）建筑系就读，因而相识彼此，师从理性主义建筑教师，培养基于环境、城市、建筑思考的创造与批判的全面性思维（图18）。她们于1974年本科毕业，1977年任教，1978年成立事务所，以都柏林为据点投入实践……从求学到工作，她们在都柏林至今有50年（1970～2020年）光景；而其教学早于实践，“建筑教师”就成了第一份工作，之后就创业，身兼“建筑师和建筑教育家”；而她们从同学（本科）到同事（高校），到伙伴（事务所），50年的情谊，现今的关系似乎更接近于姐妹般的亲人［伊冯·法雷尔（1951年生）大谢莉·麦克纳马拉（1952年生）一岁］。

人生的道路上，在性格、素养与特质方面，她们彼此也了解得更为透彻并相互影响着，伊冯·法雷尔这样描述谢莉·麦克纳马拉：“她有着难以置信的坚韧，无所畏惧，身体中的每一分子，都是为建筑而生的，不做到最好誓不罢休。”而谢莉·麦克纳马拉评价伊冯·法雷尔：“她具有强大的人文与诚信意识，并能够将这些特质带到工作的核心中来。”

因此，“与公众交流，相信建筑至关重要，为城市做出贡献，社区意识，有平等感、民主感、尊严感、归属感与关联感，陌生人未曾表达的诉求，无意识的心理，文化连接，公民意识，人有权从建筑中受益，以陪伴为乐，美妙的愉悦感释放，对地球负责，有所回馈，道德的锚固”等从她们口中道出的人文意识词语，以及在讲演时提到的“科学家亚历山大·冯·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作家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电影《埃尔卡普》（El Capo）与《逐冰之旅》（Chasing Ice），钢琴家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诗人伊迪丝·西特韦尔（Edith sitwell），小说《格列佛游记》（Gulliver's Travels）”……常成为她们向外阐述“对建筑、城市，乃至对地球资源思考”的表达、佐证与依据。

04对地方的敏锐观察，从村镇到城市的保有纯朴

办公室在都柏林，但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却不是出生于此，而是出生、成长于爱尔兰的中部与西部的村镇。爱尔兰有26个郡（county），伊冯·法雷尔在中部的奥法利郡（County Offaly）长大，而谢莉·麦克纳马拉则成长于西部的克莱尔郡（County Clare）。爱尔兰的中部与西部有着什么样的地理与气候？中部地势平缓，多为平原、农田与湖泊，沼泽众多；西部临大西洋，海岸线绵延，多为悬崖、怪石与丘陵。而爱尔兰属温带海洋性气候，受北大西洋暖流影响，冬暖夏凉，雨水充沛，年中降雨日多，西部较中部降雨多，或许“温润多雨”是适合形容爱尔兰的。

伊冯·法雷尔出生在塔拉莫尔（Tullamore）（图19），这里是奥法利郡的一个城镇。其父亲是一名律师之后成为法官。塔拉莫尔有着大运河，产烈酒（威士忌、爱尔兰云雾），城堡、村落与老橡树林是其特色。伊冯·法雷尔曾提到她的家乡：“一座由错落的街道和广场、石头搭起的仓库、精心建造的房屋和一条运河组成的小镇，水道在风景中剪出一条奇妙的弧线，每到春天，城郊的一片橡树林里有漫天遍野的风信子。”而谢莉·麦克纳马拉出生在利斯敦瓦纳（Lisdoonvarna）（图20），这里是克莱尔郡的一个小镇。其父亲是建筑承包商，兄弟是地产开发商。利斯敦瓦纳有温泉，临海岸近，有悬崖与怪石，自然景观丰富。因此，她们虽然出生、成长于不同地方，却有着“与大自然是如此亲近”的共同点，触手可及老橡树林、风信子、水道与悬崖景观（图21），或许也得以培养出对场地、对地方的敏锐观察与体会，那种大自然、村镇的静焕发出一种纯朴的情境而弥漫于周边的一切就成了她们的共同记忆；而两人日后生活的都柏林（图22），位于爱尔兰东部的东岸，是首都，是爱尔兰最大的城市，繁华的景象较村镇不言自明。

也就是说，从生活近20年的小村镇辗转来到以后生活的大城市，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的步调从纯朴走向了繁华，人生从稚嫩走向了成熟。在投入建筑事业之时，在大城市里生活以后，至今，她们仍保有出身纯朴的熟悉与亲切之感，这从她们的形象、衣着与言行就可究见，作品也是如此，纯朴得有力量而不张扬，纯朴得纯粹而又极致。作品如人，人如作品，她们低调，坚守本分，踏实地做建筑。

△ 19-22

19大运河，伊冯 · 法雷尔的家乡塔拉莫尔

20城堡，谢莉 · 麦克纳马拉的家乡利斯敦瓦纳

21莫赫悬崖

22都柏林

05建筑学的基本核心，倾向与轨迹：空间、形式、材料与光影

在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对外公开的材料当中，记载着她们在1992年才有了第一个建成作品（Boland & KaneMews住宅），这是否就可以理解成从1978年“Grafton Architects”创建后到1992年以前的20世纪80年代里，她们没有建成作品，或者建成了没发表（肯定有在做设计），或者在工作的头10年里以教学为主？

那么，以研究的角度观察，从1992年或者1990年开始（1992年建成，承接项目时肯定更早）到新世纪初，可以是她们实践的早期阶段。若以此来判断，那时承接较多的是住宅建筑项目，有Boland & KaneMews住宅（1992年，爱尔兰都柏林）、Gray & O'Connell住宅（1995年，爱尔兰杜林）、Gill住宅（1998年，爱尔兰韦斯特波特）、Dix住宅（1998年，爱尔兰霍斯）、Hall住宅（1999年，爱尔兰都柏林）、北国王街住宅（2000年，爱尔兰都柏林）、Hanlon住宅（2001年，爱尔兰都柏林）、Long住宅（2001年，爱尔兰都柏林），与少量的公共综合型（住商）建筑项目，如坦普尔酒吧广场、公共空间及其背景建筑（零售商店、公寓，1996年，爱尔兰都柏林）、Denzille街电影院和公寓（1999年，爱尔兰都柏林），还有办公建筑项目，如Little Strand街办公楼（1998年，爱尔兰都柏林），以及交通设施，高速公路桥（1998年，爱尔兰）。而她们之后最被众人提起与称赞的教育建筑项目也萌生于此时，有都柏林圣三一学院机械工程系大楼（1996年，第一期，爱尔兰都柏林）、爱尔兰教育部所属的乌特拉德、卡色布来尼和塞尔布里奇等地学校（1992～1999年）。

若就建成时间点观察，1995年是一个转折点，因为在1995年以前，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只有几个建成项目（Boland & KaneMews住宅，爱尔兰教育部所属的乌特拉德、卡色布来尼和塞尔布里奇等地学校），而1995年以后，建成项目就持续增多，包括前文提到的坦普尔酒吧广场、公共空间及其背景建筑（零售商店、公寓）项目。

而综观她们早期阶段的作品，规模有小（100～500 ㎡）有大（1 350～6 000 ㎡），大部分位于都柏林及其附近，一两个在外地（杜林，韦斯特波特），有改造与新建。其中，除了坦普尔酒吧广场、公共空间及其背景建筑（零售商店、公寓）与北国王街住宅这两个作品，维持着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一贯的“介入城市区域”的思考环境与场地潜因的设计基调，并提出策略（城市中的公共广场的营造，设一内院成为城市中的社区）予以改善城市生活，其他的，她们更聚焦在单体建筑的创造上，并从“建筑学最基本的核心与本质”来思考与设计，包括空间、形式、材料与光影，进而形成她们早期阶段的倾向与轨迹。若把以上提到的项目总的来解析，如下所示。

在空间部分，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有两种形塑方式，且发生在底层：其一是在“房子之内”（规模小）进行内外空间的对话与串联，赋予其流动性，如Denzille街电影院和公寓、Long住宅的内院与室内的穿透的以介质来区隔（图23、图24）；其二是在“房子之外”（规模大）进行内外空间的交流，增加其公共性，如北国王街住宅的开敞内院对话于城市以营造出交流与休闲（图25）。

△ 23-25

23 Denzille街电影院和公寓的内院与室内

24 Long住宅的内院与室内

25北国王街住宅的内院

在形式部分，她们追求简捷，以完整形态来塑造现代几何，或者因功能而生的体块堆叠，如坦普尔酒吧广场背景建筑（零售商店、公寓）、都柏林圣三一学院机械工程系大楼、Denzille街电影院和公寓、Long住宅的几何体（正方体、长方体）；在材料部分，她们因应场地条件选用合适材料进行运用与拼贴赋予建筑及其表皮多重意义，如坦普尔酒吧广场背景建筑（零售商店、公寓）的钢、玻璃与工程砖的轻盈结合的展现精致与时尚，都柏林圣三一学院机械工程系大楼的取材于玄武岩、火山岩和花岗岩的建造（之后的二期亦是如此）来诱发人的触觉（图26），Denzille街电影院和公寓的外立面上的3种玻璃（透明玻璃、白玻璃、玻璃板材）的层次组合以解决不利朝向以及内部私密的建立等问题（图27），Long住宅的实心砖石的完整建构的探寻以及木材与玻璃的填充以创造出建筑的内向性（图28），北国王街住宅的街道墙由砖木结构和百叶窗与院墙由钢、砖和玻璃的构成以回应城市既有的规律（图29）。

△ 26-29

26都柏林圣三一学院机械工程系大楼的取材

27 Denzille街电影院和公寓的立面玻璃层次

28 Long住宅的实心砖石的建构以及木材与玻璃的填充

29北国王街住宅的材料运用与拼贴

△ 30-3130给予其明亮的开朗31流露出暧昧的淡然

06空白与匠艺的优雅，认知、启蒙与相似的诠释

可以判断，空间、材料与光影，在这段时期是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侧重思考的，之后持续地优化，在新世纪以后，三者包裹运用得更加成熟。

尤其，从空间出发，她们更关注建筑中的空白及其如何让人意识到是空间本身及其成为内外中介的场域进而随着所处方位、经由空白来获取光线，如在洛雷托社区学校（2006年，爱尔兰米尔福德）中，她们用不同体量布置出的空白与在内部结构以上的空间，分别引入不同方向的光源（图32、图33），在邓肖林市政办公室项目中亦是如此。她们也更投入对材料的研究，进而发展成是一项匠艺的给予建筑表皮一种新的视野的开拓，如在财政部办公楼（2009年，爱尔兰都柏林）中，青铜栏杆和大门的手工制作与外观的石灰岩厚板皆体现了材料使用的深意并焕发出匠艺的优雅（图34），在爱尔兰城市研究院（2002年，爱尔兰都柏林）中，建筑表皮根据开口、折叠与对遮蔽的需要由陶瓦、红砖和花岗岩基座构成进而营造出视觉的趣味性（图35），而利默里克大学医学院（2012年，爱尔兰利默里克）的表皮也参照了当地的天然材料而做成石灰岩外墙（图36）。

△ 32-34

32洛雷托社区学校

33引入不同方向的光源

34财政部办公楼的材料的匠艺

35爱尔兰城市研究院的视觉趣味

36利默里克大学医学院的天然材料

而建筑师对于建筑启蒙的认知，有的或多或少，或清楚或模糊，或强或弱，有的来得早也有的发现得晚，而伊冯·法雷尔也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一样，对建筑的启蒙发生在儿时，她提道：“我儿时最初的记忆之一就是躺在家里的小型三角钢琴下面，当母亲在我上方弹起钢琴，这件胡桃木乐器下充满音乐旋律的美妙空间已经刻入我的意识里。”确实，在往后的实践里，说巧不巧，她们作品的形态有着相似于钢琴胡桃木乐器下“美妙空间”的诠释，如：立面的框架体如钢琴键般的形态而创造出某种秩序的矿业电信学院集团（2019年，法国巴黎萨克勒）（图37）；而利马工程技术大学（2015年，秘鲁利马）的立面纵向层叠如瀑布般的体块也相似于钢琴胡桃木乐器下的形态（图38）；

△ 37-38

37矿业电信学院集团的框架体有如钢琴键般的形态

38利马工程技术大学的层叠体块相似于钢琴胡桃木乐器下的形态

财政部办公楼（2009年，爱尔兰都柏林）的凹入或与墙面齐平的拼贴立面的如钢琴键般的韵律（图39）与博科尼大学（2008年，意大利米兰）的大礼堂内部的顶部形态皆有着相似性。这些建筑的基因对照似乎都不谋而合，甚妙。

△ 39财政部办公楼的拼贴立面的如钢琴键般的韵律

07从教学到实践，偶然性的催化与总体的整合，游刃有余

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从1977年开始在母校（都柏林大学）建筑系任教，直到2009年，有着长达30多年的执教岁月，之后被聘为客座教授（2015年）。在任教的同时，她们也“并行”地经营事务所（1978年以后），实际上她们教学早于实践，其身份从“建筑教师”转变成“建筑师和建筑教育家”。所以，说她们是以“建筑教师”身份来获得普奖也行。她们还担任过哈佛大学设计研究生院的丹下健三教席（2010年）与耶鲁大学建筑学院的路易斯·康教席（2011年），也在洛桑联邦理工学院（2010～2011年）和门德里西奥建筑学院（2008～2010年）任教。前文提到的“合作理念”也被运用在教学和实践，她们认为“在建筑学的教学和实践之间有很强的联系……是一个非常富有成效的关系”，因为对她们而言，“教学始终是一种平行现实”。不只在学校也在办公室，她们努力让办公室像是一个工作室，让不同的人思考同一件事，以试图在相互讨论、交流与学习的化学作用中焕发出偶然性的观点和建议，这对项目进行的优化能起到催化作用，并注重于设计总体的整合。同时，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尝试提取经验，并将其馈赠给未来世代，也向学生学习”，她们认为这是一个“双向的工作”（图40～图42）。

△ 40-42

40 Grafton Architects，2017

41相互讨论、交流与学习

42对项目的优化能起到催化作用

而在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的作品中，教育建筑占了很大的比例且精彩可期，最被众人提起与称赞，也成了她们的一项“注册商标”，那么，是不是她们的“建筑教师”身份让她们设计教育建筑时如此“游刃有余”呢？

08教育建筑的拓展，国内与国际、地方与世界，观察地球

前文提到，在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实践的早期阶段已开始有教育建筑的建成，在新世纪以后更持续增加，依次有都柏林城市大学办公楼插建工程（2001年，爱尔兰都柏林）、爱尔兰城市研究院（2002年，爱尔兰都柏林）、巴利纳斯洛的阿德斯科尔·姆韦尔学校（2003年，爱尔兰戈尔韦）、北基尔代尔共同教育学校（2003年，爱尔兰塞尔布里奇）、Coláiste Eoin和Coláiste Íosagáin学校（2003年，爱尔兰都柏林）、洛雷托社区学校（2006年，爱尔兰米尔福德）、都柏林圣三一学院机械工程系扩建工程（第二和第三期，2006年，爱尔兰都柏林）、博科尼大学（2008年，意大利米兰）、利默里克大学医学院、学生公寓、广场和凉亭（2012年，爱尔兰利默里克）、利马工程技术大学教学楼（2015年，秘鲁利马）、金斯敦大学学习中心（2019年，英国泰晤士河畔金斯敦镇）、矿业电信学院集团（2019年，法国巴黎萨克勒）、图卢兹第一大学经济学院（2019年，法国图卢兹）、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学楼（在建，英国伦敦）。

那么，从以上可以观察，她们所承接的教育建筑项目（或者全部）以2008年建成以前、多数在爱尔兰境内，都柏林最多，其次分散在爱尔兰的西部（戈尔韦）与北部（米尔福德），之后，她们将事业拓展到海外，通过竞标赢得了意大利、法国和秘鲁等国家的教育建筑项目，其中以博科尼大学最被关注，因为是她们在海外的第一个委托项目，在竞标、在建期间与建成之后以及获奖时（2008年首届“世界建筑节”的年度建筑大奖）都受到了各界的讨论，也让这对双人组在世界建筑界声名鹊起；从那时起，她们在执业25年以后，向东奔的从爱尔兰的国内走向了欧洲大陆的国际，项目遍及英法意，之后她们走得更远，往西去的跨过了大西洋、亚马孙盆地来到了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一侧的秘鲁，承接了利马工程技术大学教学楼项目（2016年英国皇家建筑学会RIBA国际奖），也从地方走向了世界的迎向新的挑战，她们怀着一份虔诚之心，希望“为一个美好的片区做出自己的贡献”，伊冯·法雷尔说：“在从未涉足的国家做建筑，这是观察地球另一半的一种方式，因为那里有着完全不同的物理特征。”

而谢莉·麦克纳马拉也说：“当来到一个全新地点，并意图介入时，我的感官会更敏锐，更聚焦，因为要寻找一个答案，一条线索。”因此，她们基于多年实践经验的积累，试图把国内与国际、地方与世界放在观察地球的同一个维度里进行平行现实的一种思考与实践，从而发现其中各层面的差异并给予不同的对应。

09结构先行的赋予对建筑一切的生成，开放而自由的社区意识

在过往设计倾向与轨迹的铺垫下、在“介入城市区域”的思考点上，强化结构这件事的论述，在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往后的实践里逐渐体现，她们说：“与其设想出空间，然后为它寻找结构；而我们是先建立结构，并由此创造空间。”因此，她们力求用结构来赋予对场域、对建筑一切生成的思考。于是，在布局“理性与合理”的“结构先行”的基石上，她们斟酌的面向有：是材料附属于结构或是独立于结构，空间之于结构或是结构创造出空间进而衍生出形式及其框架（结构/空间）填充生活功能以容纳人的活动，因为“尽可能把它（结构/空间）做到无”是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所信仰的，而这个无就近似于前文提到的空白；又或者是用结构赋予建筑一切生成之后所要营造的扩展性、整合性、复杂性、流动性、联结性、灵活性和开放性乃至社交“回旋”的社区意识的共享的建立，或是把相关对立的事物性质（公共和私密，城市与个人）予以统一，促成其无差别化的平等与关联；又或者是延伸至对场地的城市周边、环境场域的现实响应、客观要求与磋议，让建筑成为城市中的公民角色……因为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认为她们的建筑与风格无关，只琢磨以上。

谢莉·麦克纳马拉还说：“如果没有慷慨精神，就无法塑造建筑。”那么，以上所述的前因就是她们架构在慷慨（generosity）语境的一种适度表态的执行，并在建筑生成后，再度呼唤出慷慨，慷慨于人，慷慨于城市、于建筑，以此来对周边环境与整个城市做出最恰如其分的回馈，进而保持人之于城市、建筑给予人的新鲜感、亲密感与尊严感……诚然，她们这样的构思及其成果是深刻的、真诚的、平凡的、不卑不亢的、富有情感的，也回应了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一如既往的人文与纯朴。

如此，空间内外更加无碍的穿透与对话，简练的现代形式仍保持着，材料运用的弹性并走向纯粹，光影生成得更灵动而迷离，同时她们亦展现对尺度和比例的精确、有韵律的敏感认知与决定；最终，结构衍生出的形式与细节及其构筑方式会忠实地体现出建筑该有的、平凡的力量，并使其充满空气、光线和真诚的人文精神氛围，以及谦逊与内敛的姿态，而某些项目体量巨大的纪念意义，更让人可以直接感受其真实，意味着会徒增驻足与印象。

而关于结构赋予对场域、对建筑一切生成的思考于不同项目中，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的处理有其差异性的铺陈并推导出不同的结论。

从结构的起始化的演进开始，有的以理性、正交（或对角）结构网格系统来铺垫，如金斯敦大学学习中心与矿业电信学院集团，有的以不规则、斜交的结构网格系统来执行，如图卢兹第一大学经济学院（图43），有的是以上两者的结合，如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学楼。

△ 43图卢兹第一大学经济学院的不规则、斜交的结构网格

而以结构衍生出的形式及其路径与之后的功能和流线的布局也多样与各异。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学楼中体现的是结构（柱）由下而上逐层变化有如树枝般生长与旋转以及因应高层的功能置放而有了转换结构的动机，结构之于流线是倾向于纵向的弹性发展（图44）；

△ 44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学楼的结构变化有如树枝般生长与旋转

而打造如树林般的间隔柱廊形式让人们能无障碍地渗透则体现在金斯敦大学学习中心，结构之于流线是倾向于横向深度的流动并依序层叠，让功能在各区各层的穿插（图45）；而矿业电信学院集团则是以结构围塑出学生汇聚的数个集合场所，并以此为中心点的向外扩展其流线到各个空间的动态关系的建立，结构之于流线是倾向于横向放射的自由漫流（图46）；而以结构建立的巨大框架体（没有柱子，墙作为承重）其形态犹如蝴蝶般的折叠而上则体现在图卢兹第一大学经济学院，其中包含着各个轴向的功能，结构之于流线是倾向于纵向的旋转发展（图47）。

△ 45-47

45金斯敦大学学习中心的如树林般的间隔柱廊形式

46矿业电信学院集团的以结构围塑出中心点的向外扩展其流线

47图卢兹第一大学经济学院的巨大框架体其形态犹如蝴蝶般的折叠而上

当然，她们也有着对不同的空间性质与思维的关注以及新事物的发生。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学楼中，她们关注的是流动性、灵活性与开放性，以此来整合场地周边城市与建筑之间的关系进而形成建筑底层向城市开放的回馈，焕发出多元和包容的自由空间，而开放性也把周边自然带入建筑（图48、图49）；

△ 48-49

48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学楼的整合场地周边城市与建筑之间

49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学楼的底层向城市开放的回馈

而开放性也是金斯敦大学学习中心的设计重点，她们以此来创造出建筑对外该有的“欢迎气质”，符合了学习中心作为民主机构的意义，无条件地提供获取知识的渠道，而内部中庭的空与无更体现了开放与包容的海纳（图50），而联结性是另一项重点，她们用于整合了折叠楼板、悬吊楼梯与外围廊道的流线，进而把各层上下紧密编织并引入自然（图51）；而在矿业电信学院集团中，韵律与自然是她们关注的，她们用结构网格来控制外立面（墙和窗）的韵律，借此呼唤历史、回映理性主义的重复，但又打破而形成如音符般的重复又不重复，形塑出某种立面的张力（图52），还基于结构网格来种树，融合了景观与生态的自然；

△ 50-52

50金斯敦大学学习中心的中庭体现了开放与包容的海纳

51金斯敦大学学习中心的紧密编织并引入自然

52矿业电信学院集团的重复又不重复的立面

她们在图卢兹第一大学经济学院关注的是碎片、视野与联系，谢莉·麦克纳马拉说：“对由碎片组成的事情是探索设计的一部分。”于是，她们从场地周边挖掘图卢兹的历史碎片（扶壁、墙壁、坡道、凉爽神秘的室内、回廊和庭院）予以重新表达与拼贴（图53），而视野的拓展是经由巨大的破口、序列的窗洞、爬升的楼梯与空中的廊道连桥之间所获取的，更从中促进与城市的联系（图54）。

△ 53-54

53图卢兹第一大学经济学院的历史碎片的重新表达与拼贴

54图卢兹第一大学经济学院的视野拓展的与城市的联系

而在利马工程技术大学教学楼中，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也用结构对话与因应场地线索（高速公路，退台住宅）而布局，进而衍生出一分为二的差异化形态，一侧是如悬崖峭壁般的以巨大竖向墙板的弧形构成，而如瀑布般的体块纵向错落的层叠在另一侧，两者于两侧的身处同一体并又一同的对话于城市，是既清晰的肃立又悄然的模糊（图55），功能于之间、之中的适切划分，明示了空间的多层次表达以及无差别化的循环架构的体现（图56），加强关联的焕发出学校里的社区感；另外，结构衍生出的形式及其材料的纯粹与聚焦所催生出的物质感，伊冯·法雷尔说：“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山峰。”她认为“这就是建筑”，而空白、虚空的缝隙，既引入光线也带进微风，改善了物理环境的损耗，也增加了可持续性的回馈（图57）。

△ 55-57

55利马工程技术大学教学楼的清晰肃立又悄然模糊

56利马工程技术大学教学楼的空间的多层次与循环架构的体现

57利马工程技术大学教学楼的空白、虚空的缝隙，既引入光线也带进微风

另外，博科尼大学项目中，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论述结构这件事较不明显（被形式所掩盖），但她们仍因应城市地质、场地环境与项目条件的结构布局划分出中庭（虚）和功能（实），进而衍生出纵向、网格的巨大悬浮与悬挑的形式，强化在城市中的存在感，体现了一种物质的先锋（图58）；也因为办公功能的悬浮提高而让底部有了公共的贯通，地面从城市街道延伸到底部的下沉空间，自然相遇的社区意识在此建立，而下沉空间的纵向延伸与街道之间的界面是巨大玻璃，让（建筑/城市）内外景观互为景观以互为吸引（图59）；她们也把内部设计成开放的流线系统，为教育提供了聚集、互动、学习与交流的机会；而材料也因喜好与因地制宜的铺设以符合触摸时的熟悉感与亲切感，立面玻璃表皮的层次也给予了私密使用的便利（图60）。

△ 58-60

58博科尼大学的巨大悬浮与悬挑

59博科尼大学的社区意识的建立

60博科尼大学的立面玻璃表皮的层次

总之，以上的项目有一个相对的共同点，就是光线倾泻与渗透建筑的瞬间而自由流动时，人从光明到静谧再到光明的优雅穿越时，其光其影，更迷离、更灵动、更有仪式感，虚与实的间隔，硬和软的谦逊，从重而轻的铺陈，空白之处的演绎，都让建筑的真实与本质被彰显，偶尔微风轻抚，让人沉浸在其氛围之中，体验，理性而大气（图61～图63）！

△ 61-63

61图卢兹第一大学经济学院的空间和光影

62金斯敦大学学习中心的空间和光影

63利默里克大学医学院的空间和光影

10壮丽而多义的空间剖面，建筑作为新地形

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也说：“平面是一种组织的逻辑，而剖面可以饱含情感成分。”由此可见，剖面之于富有人文意识的她们是相对重要的，既能弥漫与填充情感，又能理性的构建并赋予其感性；确实，在进行方案推敲的过程中，她们把抽象思维导入在剖面的设计优化是截然不同于其他，从草图的概念勾勒到模型的空间演示乃至到设计定稿后的剖面图的标注、示意与指向以及透视图的建成模拟，都表达出一种绝对饱和、深远的空间化，让人能聚焦以阅读，如果要是项目有其条件与潜因往纵向、高处与相对深度而发展时，其剖面中的空间关系及其释放与传递出的信息会更加的多义，展现出一种壮丽而奔放的空间剖面的层次……就如同伊冯·法雷尔提到的亚历山大·冯·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及其所绘制的一张图（Tableau Physique）。

亚历山大·冯·洪堡是德国自然科学家、自然地理学家，涉猎科目广泛（天文学、地理学、生物学、矿石学等），常以直接的观察与运用比较法的揭示自然现象之间的因果关系，其认为“自然界是巨大的整体、各种现象相互联系、内部力量不断运动”的这一套自然观的思考影响着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

而伊冯·法雷尔提到的那张图（Tableau Physique）就是亚历山大·冯·洪堡和埃梅·雅克·亚历山大·邦普兰 （Aimé Jacques Alexandre Bonpland，法国探险家、植物学家）一同前往中、南美洲（墨西哥、哥伦比亚、奥里诺科河和亚马孙河边境）探险时，记录了钦博拉索山（Chimborazo volcano）的植物生活状况（从山脚的热带雨林到上方岩石的地衣）所绘制的一张图，以视觉化、直观地呈现了观察的结果；图中内容由中间的山形剖面（描述了不同海拔高度的植物名称、物种）与两侧的文本（不同海拔高度的降水量、湿度和其他测量）构成，相互平行参照，所以，这张图的特色与价值就是汇聚了文字记录、科学数据与制图的美丽，让人可以直观的了解大地现状；而其山形剖面与文本所构建的“信息的释放及其平行交织的解释与多义”更是伊冯·法雷尔认为“那张图（山形剖面与文本）之所以壮丽”的原因……因此，可以判断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也希望在设计时把剖面中的空间关系与构建朝向“信息的释放与平行交织的解释与多义”的一种呈现，并在功能之中注入所需要的意识与情感。

于是，分层的楼板、空中的廊桥、悬浮的楼梯、巨大的墙板、空白与挑空的空间、高大的树木与室外的庭园等片段物件就构成了利马工程技术大学教学楼中的剖面的一组空间信息，其各个功能的属性与关系皆被合适安排，由低而高的分层布局，功能体积也是由大至小的变化，大型的公共空间置于底部，教学堆叠在中部，较高则是办公与行政，而图书馆的安静与视野需求就置于顶层……这样的布局，其空间剖面就相似于那张图（Tableau Physique）的“信息的释放与平行交织的解释与多义”的一种呈现，还呈现了因功能错层的位移创造出的不同高度、或大或小的空白与挑空，提示了情感的挥洒（图64）。

其他项目的空间剖面处理皆如出一辙，如博科尼大学的草图、模型、剖面图与透视图也让人清楚读懂其内部的空间关系及其相关信息的多义（图65），这是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特意书写的，因为这样信息多义的空间剖面可以刻画出建筑的壮丽与奔放。

64信息的释放与平行交织的解释与多义的空间剖面

65博科尼大学的模型

“建筑作为新地形”是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于2012年参加意大利“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参展主题（图66），揭示着她们一直以来思考的关于建筑之于地球或是地球之于建筑的设计议题，或者可以称之为地球建筑学或建筑地球学的思考，而这样思考的衍生得追溯到1993年，她们参加了莫赫峭壁的竞赛、提出了把建筑作为大地的景观及其表皮由峭壁附近石材来设计与建造的构思，从那之后，思考“建筑作为新地形”的议题成为是她们首要的，认为“作为建筑师，实际上是从地球取出一些东西来做建筑”，地球作为业主，取之地球，也等同取之自然，比如在博科尼大学墙面用的石材就是从附近的自然山里凿出而获得的（图67），她们称这为地质混凝土（geological concrete），同时也认为“建筑学如何增加地球上建筑的层次”是重要的，比如在利马工程技术大学教学楼的外在形式之一侧是利马海边悬崖的记忆（图68、图69），而另一侧是呼应利马古城的平台或是秀美的梯田（图70、图71），这些都“增加了地球上建筑的层次”，成为利马在地球上的建筑新地形……她们说：“无论形态的美丑，我们所做的是使建筑在这个世界上是作为地形而非作为个体物质的被思考。”因此，现在的建筑在她们眼中已然是地球上的地形或景观，这一切俨然是被改造过后，她们希望用建筑、地形帮助地球永葆它的美丽

△ 66-71

66建筑作为新地形

67石材从附近的自然山里凿出

68利马海边悬崖

69利马工程技术大学教学楼与环境

70利马古城的特殊结构形态

71利马工程技术大学教学楼的局部

结语

回顾普奖近10年的获奖轨迹及其评审的取重和评语的陈述，关于历届获奖建筑师，除了鉴于其作品致敬建筑艺术与对人文科学和建筑环境做出杰出贡献的同时，更多地描绘或彰显了历届获奖建筑师其实践所蕴含着关于城市、环境、社会、经济、人性、结构、材料、地方与国际、过去与现在等议题的探讨与应对，也就是说普奖有意识地把全球/世界/区域作为大环境因素的之于建筑的考量予以审视与评判，进行更为宽广的维度拓展与价值多元的文化关照。

也是因为近10年来关于全球/世界发展的局势，气候变化、地球资源、自然灾害、生活经济问题的存在，让部分获奖建筑师在追求建筑艺术之时也谨慎面对这些问题给建筑的影响并给予适切的回应和创造的解决。如：2017年的RCR（拉斐尔·阿兰达、卡莫·皮格姆和拉蒙·比拉尔塔），其实践呈现了地方与国际、过去与现在的共存（适用于现代人类生活）并以此服务社会、社区，同时思考着建筑与场地环境、现实地貌的充分融合（因地制宜，尽可能贴近大自然）及材料工艺的可持续性（图72）；

△ 72-74

72亚历杭德罗 · 阿拉维纳的作品

73坂茂的作品

74伊东豊雄的作品

2016年的亚历杭德罗·阿拉维纳（Alejandro Aravena），其实践注重社会的参与和责任，面对更为广泛的经济和能源的挑战（人道主义需求），关注全球住房危机（社会保障住房的投入）及家境贫困的解决，并释放部分建筑师的权力（房子部分给使用者去盖）（图73、图74）；2014年的坂茂，其实践是关注自然灾害（地震）的形成并善意地在场坚守与尊重于人，进而提出材料、产品和体系的建构以适应周边环境和特定场域的解决（结构创新，非传统、再生或当地出产材料的使用），可持续发展是其核心，也让建筑成为庇护所（图75）；2013年的伊东豊雄，其实践部分也关注自然灾害（地震和海啸）并为灾民设计共有家园（建筑的原初）和社区（最低限度地塑造）以表达对社会的责任，同时追问建筑本质的意义（图76）；2012年的王澍，其实践企图关注久远的过去，展现强烈的文化传承，并用回收以回应传统历史及资源审慎、经济实用的提出，并以此追问过去与现在之间的建筑关系（中国城市化的反思），以及坚守特定文化及区域的归属感（图77）。

△ 75-76

75 RCR的作品

76王澍的作品

或者是以历史经验来参照，如：2018年的巴克里希纳·多西（Balkrishna Doshi），其实践除了对印度建筑深厚传统的理解（预制件和本土工艺），还有着对气候、社会和经济因素的考虑（贯彻可持续性，低收入低造价住宅），成果并富有哲学和诗意（图78）……由此可知，每一届侧重点各不同，也代表普奖之于获奖建筑师的青睐以及评判其建筑的责任和意义在扩大与延伸，在保有专业的同时也企图走入大众的视野，让思考建筑的问题更为广泛又深刻，入世得入世，而不仅仅是对作品建筑艺术的致敬。

若沿着以上所陈述的关于普奖近10年获奖轨迹的一部分观察，加上结语之前的篇幅里关于伊冯·法雷尔和谢莉·麦克纳马拉的实践论述，那么，今年（2020），她们的获奖在全球/世界/区域作为大环境背景之下的评判与跃出就有迹可循，首先她们发轫于全球的一个区域（爱尔兰）并跨越到区域以外的世界（欧洲，美洲）的一项实践的平行共存，（精神/语言）根植地方、前进国际，除了作品优秀的展现与推进，她们亦思辨着建筑学的基本核心及其本质，进而提升导引出共同认知的关于建筑的中心思想的诠释以及价值观的体现（社区与公民意识、文化的连接、道德的锚固、慷慨的赠予），同时也在观察地球的语境之下，关注了气候变化、自然资源、物理特征、对地球负责、对环境敬畏、城市复兴与贡献之于建筑思考的议题，更以地球作为业主的角度让建筑作为地球上的新地形来回馈与刻画建筑的抱负和未来及其在地球上所处的位置，我想这才是她们能获普奖殊荣的关键与判断（图79）。

△ 77-79

77亚历杭德罗 · 阿拉维纳的作品

78巴克里希纳 · 多西的作品

79伊冯 · 法雷尔和谢莉 · 麦克纳马拉的作品

本文刊登于《当代建筑》（CA）2020年第四期

本文写作参考资讯来源如下：

Architecture Prize - Home | Facebook

（RIBA Royal Gold Medal lecture with Grafton Architects - Yout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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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

图1：普利兹克建筑奖官网，照片由Alice Clancy提供，作者为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

图2：

图3、图58、图60：普利兹克建筑奖官网，照片由Federico Brunetti提供，作者为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

图4、图6：

图5：

图7：

图8：

图9、图13：

图10、图12：

图11、图23～图31、图40、图43、图46、图47、图49、图64～图67、图71：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网站，作者为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

图14：

图15、图16、图18、图44、图48：普利兹克建筑奖官网，由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提供，作者为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

图17：

图19：

图20：#/media/File:Lisdoonvarna_eglise.jpg

图21：境外景点/欧洲/爱尔兰/莫赫悬崖/2_800.jpg

图22：都柏林

图32、图33、图35：普利兹克建筑奖官网，照片由Ros Kavanagh提供，作者为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

图34、图36、图39、图45、图53、图54、图61、图63：普利兹克建筑奖官网，照片由Dennis Gilbert提供，作者为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

图37、图52、图59：普利兹克建筑奖官网，照片由Alexandre Soria提供，作者为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

图38、图55、图56、图57、图69、图79：普利兹克建筑奖官网，照片由Iwan Baan提供，作者为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

图41：

图42：

图50、图62：普利兹克建筑奖官网，照片由Ed Reeves提供，作者为格拉夫顿建筑事务所

图51：，照片由Ed Reeve提供

图68：

图70：

图72、图75、图76、图78：普利兹克建筑奖官网

图73：

图74：

图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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