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家博会20周年 | 功能与简约 西方现代家具的设计精神

中式家具内容博大精深，历史源远流长，在世界家具史上独占鳌头。中国家具独创的榫卯技术，凝结着中国几千年传统家具文化的精粹，明代更是将木工榫卯结构和制作技术发展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作为古代家具设计的高峰，明式家具对西方家具设计产生过较大影响。沿着“一带一路”中国古代家具在世界上曾掀起一阵阵“中国风”。被誉为西方家具史上两个高峰时期的法国巴洛克式家具和洛可可式家具，皆从中国家具设计中受到启发。得益于深厚的文化传统和一批优秀的家具人，中国家具一定会用独特的“中国设计”“中国创造”再次惊艳世界。

纵观西方家具发展史，维多利亚时期（1837-1901年）和此前任何时代都不相同。几千年里，家具一直依靠手工完成，家具的制作需要耗费大量人力和材料，需要工匠的高超制作手艺。所有高档家具都只属于贵族、神职人员和富人等上层人士。

到了维多利亚时期，第二次工业革命带来的工业化，对生产技术的改变前所未有。制作家具的工艺更有效率更经济，机器可以很快完成对木材的切锯、成型和涂饰，完全不用重复此前的手工加工过程。维多利亚后期的资产阶级生活富足，攀比的消费主义热潮应运而生。历史学家希格弗莱德·吉迪恩称之为“堕落的渊薮”，这种心态遍布社会各个角落。富人家里摆上什么，穷人家里就会用便宜的复制品代替，大理石的雕像换成石膏的，粗制滥造的家具模仿高档的家具，诸如此类。

工艺技术进步了，但家具的设计并没有改变，甚至功能简约被看作保守的表现。这合理吗？当然不。现代家具的萌芽就在令人奇怪的反差中产生。

现代家具酝酿诞生

现代主义植根于20世纪20年代路易斯·沙利文的“形式追随功能”和密斯的“少就是多”的设计理念。简约和强调功能性的现代主义元素，在其概念问世之前，就已在一些家具产品中闪现，比如美国的震颤派家具、迈克尔·索奈特家具。

震颤派的得名，来自教徒在做礼拜时舞蹈般地震动身体。教徒们恪守禁欲、朴素、严谨的准则，过着集体生活，没有个人财产，所有物品都归于公共基金。这个诞生于18世纪英国的教派，因受到宗教迫害而于1774年迁往美国。震颤派教徒们忽视周边世界物质文明的快速发展，安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震颤派的创立者安莉妈妈的理念是：“无论流行什么，都要求简单和朴素??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不要在它的良好品质和耐久性上增加任何东西。”基于这种观念制作的家具，非常简洁，所有的部件被减少到最低限度：椅腿越来越细，不允许有精美薄板镶嵌，旋转型设计只出于必要的功能性目的??在同时代带着罩篷的床和橱柜等设计烦琐的家具中脱颖而出。这种物美价廉的家具一部分自用，一部分售卖，在美国深受欢迎。直到美国南北战争后，震颤派逐渐衰落。

震颤派家具的设计更多出于宗教信仰的清规戒律，但他们“能完满符合设计目的的任何事物，都可以称之为完美的事物”的信条，说明早在19世纪初现代功能主义的原理已开始萌芽。

能够代表19世纪末、20世纪初家具发展最高水平的，应是索耐特家具。创立者奥地利设计师迈克尔·索耐特被看作是现代主义的先驱。他出生于木工世家，年轻时就熟练掌握了各种木工和细木镶嵌技艺。他设计的家具最具特色之处，是对曲木技术的应用。索耐特通过改良技术，成为第一个把曲木技术用于大批量生产的人。

奥地利设计师迈克尔·索耐特最著名的设计14号椅

用这种技术组装的椅子，耐用、灵活和便宜，连续的曲木线条与震颤派家具中的直线同样典雅。索耐特最著名的设计是经典的14号椅。蒸汽弯曲的山毛榉框架，外加软包座面或者藤座面，简洁得无以复加。这把椅子自诞生之日起就受到疯狂追捧，无论是上流社会的沙龙客厅，还是路边的咖啡馆，随处可见，真正打破了所谓的阶级壁垒。列宾1882年的名画《意外归来》中，流放的革命者走进家门，客厅一旁就放着索耐特14号椅，可见已远销到俄罗斯。

迈克尔·索耐特的公司不断发展壮大，到了1900年，公司拥有约6000名员工，一天能生产4000件家具，直到现在仍在现代家具行业中处于领军地位。早期的经典设计继续生产，比如14号椅，问世百年间，卖出了将近5500万件，它不仅被认为是第一件实现现代化大批量生产的椅子，还被认为是19世纪最完美的设计之一。

工艺美术运动启蒙现代设计

面对维多利亚时期工业化的粗制滥造，一场由理论家、建筑家和设计师发起的工艺美术运动呼之而出。该运动起源于当时世界加工中心的英国，它率先揭示了工业化生产条件日益背离理想主义。

1850年至1920年的工艺美术运动，是一场关系道德、社会、工业、美学等一系列问题的思想运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确定为一种风格流派。它的宗旨是：鼓励艺术家和工匠合作，但又反对批量化机械生产，认为一旦批量生产，就会出现重复单调，无美可言；任何建筑或物品都应是被愉悦地创造出来。

约翰·拉斯金是维多利亚时期英国最著名的艺术评论家，是工艺美术运动的理论奠基人。拉斯金提出了美术创造个性化的概念，还为设计师们推荐三个原则：在一个没有发明的生产中，决不鼓励制作没有绝对必要的东西；决不要求仅仅为了自身的原因来精致涂饰产品，除非为了实用或高尚的目的；决不模仿或者复制任何类型的东西，除非为了保存伟大作品。拉斯金的著作风靡大西洋两岸，他的理念成为运动的纲领性精神。

工艺美术运动另一位重要人物，是英国的画家、诗人威廉·莫里斯。作为拉斐尔前派的核心成员，他很快发现自己更适合做图案设计。莫里斯希望践行拉斯金的理念，主张回归到中世纪的传统，反对机器美学，提倡复兴手工艺，生产具有美学特征、工艺精良的产品。1859年他的婚房“红屋”，从房子到室内的所有器具，都由他和韦伯等友人们共同设计、亲手制作，如同工艺美术运动的一座纪念碑。

1861年他和朋友创办了“莫里斯商行”，接受委托业务，制作雕刻、织物挂毯、家具等。莫里斯本人很少设计家具，他一生设计了超过600幅墙纸、织物等的图案。莫里斯商行有一款韦伯设计的苏塞克斯椅，一度很流行。莫里斯是一位社会主义者，晚年投入大量精力到社会改革运动中，他的理想是为大众提供能买得起的、有品位的产品。但遗憾的是，他对于机器生产的绝对抗拒，使得最终的手工产品其实仍是只有富人才消费得起。

工艺美术运动在英国后继有人，“艺术工人协会”“手工艺联合会”等组织将其发扬光大。并在20世纪初的美国传播很广，代表人物有斯蒂克利和格林兄弟。斯蒂克利继承了莫里斯的主要观点，但不同的是，开始使用机器制作产品。他设计的“使命派”家具，一种主要由橡木做成的坚固厚重的家具，因其比例匀称，工艺上乘风行美国。格林兄弟则通过芝加哥举办的世界博览会认识了中国、日本的家具，从中吸取养分，形成自己柔和线条和贴切装饰的独有风格。尤其是对中国传统家具中细节“关门钉”近乎狂热地运用，成为其标志之一。

1907年，美国的变体形式格林兄弟设计的扶手椅

若论美国最重要的现代家具设计先驱，非赖特莫属。他更以一位勤奋多产的建筑师闻名于世，东京帝国饭店、流水别墅等建筑都是载入史册的佳作。现代家具的设计者往往身兼多职，最常见的身份便是建筑师。赖特的设计无所不包，因为活得长，风格更是跨越多变：自由主义、现代主义、有机主义??他的一大特点是，努力使设计与周围自然环境融合，这点同代人很少尝试，故被公认为“草原派现代风格”的领袖。赖特在设计中最强调室内外全局的统一，喜欢设计高靠背的椅子，家具往往代替墙面，起到分隔空间的效果。

工艺美术运动，连同此后的新艺术运动、艺术装饰运动，影响遍及欧美，一起催生了20世纪现代主义家具的形成。1903年，维也纳人约瑟夫·霍夫曼建立了欧洲第一个设计工作室，“维也纳工场”上启维也纳分离派，存世30年间统一于功能主义，又富有创造精神。

在荷兰，则诞生了“风格派”，维系团队松散关系的是一本由杜斯堡创办的《风格》杂志。风格派的共同点，在于对理想主义结构的追求。他们认为无论是绘图、雕塑、建筑或室内设计，都有着明确的可视化的形式秩序，垂直、水平、方、圆、交叉、平行等的“元素”，才是组成作品的基本点。他们致力于探索一种人类共通的纯精神性表达，即纯粹抽象。比如风格派的画家蒙德里安，1930年的代表作《红、黄、蓝的构成》，画面上只有线条构成的大小矩形与三原色。蒙德里安认为，自然的丰富多彩可以压缩为一定关系的造型表现。

1917 年里特维尔德设计的红蓝椅

最能体现风格派精神的家具，是里特维尔德的红蓝椅。这把于1917年设计的红蓝椅，具有激进的纯几何形态，由13根互相垂直的方木条组成，各构件间用螺丝固定而非传统的榫接方式，整个设计具有雕塑形态的空间感，因而被杜斯堡形容为“抽象的实体雕塑”。椅子的框架涂成黑色，端头涂黄，红色的靠背，蓝色的坐板，几乎就是对前述蒙德里安那幅代表作的立体再现。这件名作并不像有人想象的那样：只考虑艺术效果，实际上红蓝椅非常符合人体工学的要求，坐起来很舒服。红蓝椅的标准化构件，也为日后批量生产提供了可能。家具史对其评价非常高，将它看作是现代主义在形式探索上里程碑式的作品。

现代设计的摇篮包豪斯

现代主义兴起中，最主要和备受争议的问题之一便是，究竟是用机器生产还是手工生产——“艺术能够大规模生产出来吗？如果能够的话，那它还是艺术吗？”对其的讨论连篇累牍。包豪斯学派，协调了工艺美术运动与现代工业设计这两个对立的主题，不但奠定了现代主义设计的教育体系，同时培养了一批现代主义设计大师。

一战结束后，德国近3/4的城市在战火中变成废墟，重建最需的是人才。已是知名建筑师的沃尔特·格罗皮乌斯，提议政府尽快建立一所建筑设计学校，倡议得到了批准。1919年4月，包豪斯学校成立，名字“Bauhaus”是格罗皮乌斯自创的词汇，在德语中“Bau”的意思是“建造”，“haus”指“房子”。

包豪斯学派的三个基本观点是：艺术与技术的新统一；设计的目的是人而不是产品；设计必须遵循自然与客观的法则来进行。作为设计的启蒙，包豪斯创立了现代设计的基本法则，使设计成为了独立的学科。格罗皮乌斯还倡导艺术与工业结合、功能与形式结合，作品要适应流水线大批量生产，让普通民众都能品尝工业时代的果实，从而迎来生活方式的变革。

包豪斯注重对学生综合创造能力与设计素质的培养。在格罗皮乌斯的主持下，欧洲一些激进的艺术家都来到包豪斯任教，流行的艺术思潮在这里汇聚，包豪斯因此被誉为“欧洲发挥创造力的中心”。格罗皮乌斯创立了一种新的教学体制，即由担任艺术形式教育的导师，和担任工艺技术教育的导师，共同组成教师队伍。教师团队相当豪华，格罗皮乌斯在1919年至1924年间聘用的9名“形式导师”，8名是画家，包括保罗·克利、康定斯基这样的名家。康定斯基在包豪斯任教11年，带领学生研究色彩的“温度”与形式的变化关系，引导他们掌握色彩对于人的心理影响等等。

当时德国右翼政治氛围越来越浓，1925年包豪斯学校被迫从魏玛迁往小城德绍，格罗皮乌斯设计的校舍，玻璃外墙、直角、平屋顶、白色混凝土，是轰动一时的现代建筑典范。1932年，包豪斯举办了首届设计展览会，展品从汽车到台灯，办公楼到烟灰缸，无所不包。欧洲各大厂商都感到了这种直截了当强调使用功能的设计的巨大魅力。但就在当年底，包豪斯被迫在政治高压下关闭了。纳粹党扼杀了德国的原创精神。

包豪斯14年的办学历程中，共有1250名学生和35名全日制教师在其中学习和工作。迫于现实条件的局限，包豪斯在当时未能做出很多成熟的产品。但它培养的这批人才，流散到世界各地，将包豪斯的理念广为传播。大部分精英如格罗皮乌斯、密斯、纳吉等人，都去了美国，直至二战后，包豪斯的批量生产才得以实现，现代家具因此走进寻常百姓家。

马塞尔· 布劳耶在1925年设计的“瓦西里椅”

钢管家具是包豪斯风格中最被广泛接受的家具。钢管椅已成为现代主义的标志，跻身20世纪最持久的设计形式之一。包豪斯学派中的大师级人物马塞尔·布劳耶，以设计钢管家具闻名。他在1925年设计的瓦西里椅，来自老师画家瓦西里·康定斯基的名字，将钢管与皮革相结合，其简洁大方令人耳目一新，诞生了无数的变体形式。他在此基础上添加悬臂而设计的赛斯卡椅，由钢管、弯曲木、藤条组成，至今索耐特公司仍在生产。另外柯布西耶的LC4躺椅、密斯的密斯扶手椅等，皆是钢管家具中的经典之作。

1928 年柯布西耶设计的LC4 躺椅

北欧现代家具以人为本

包豪斯影响之大，毋庸置疑，如今被尊为天才的苹果设计之父乔布斯，也是其忠实的拥趸。但对其的批评之声也从未间断。包豪斯对功能的极致追求，主张与传统决裂并提倡几何构图，事实上消除了设计的地域性，对于各国文化传统产生了冲击。跟风复制、千人一面的“国际式”风格，也让一些人开始厌倦包豪斯理性的工业设计，呼唤设计中的个性和人情味。

北欧现代家具在现代设计中独树一帜，成为最为举足轻重的流派。北欧现代家具，也受到功能主义的包豪斯的影响，但弥补了其冰冷理性的一面，总体来说更为柔和更具生机。也许出于市场的压力，也许如一些人所推测的：斯堪的纳维亚漫长寒冷的冬天，人们需要比富有棱角、极简的包豪斯更具暖意的家具。二战后千百万人流离失所，亟待建造便利廉价的房子，与这种强调实用的公寓式住宅相匹配的，势必不会再是昂贵费工、装饰性强、体大笨重的家具。轻巧简洁、容易维护，具有多功能的北欧家具也顺应了时代的潮流。

1955年最重要的米兰三年展上，来自斯堪的纳维亚的作品令人惊奇地获得了各个主要奖项，使其在国际市场上异军突起，从默默无闻变为誉满全球。有些家具评论家概括为：“北欧家具表现出对形式和装饰的节制，对传统价值的尊重，对天然材料的偏爱，对形式和功能的统一，对手工品质的推崇。”中国人最熟悉的北欧现代家具品牌，当属瑞典的宜家。其以平易近人的“民主设计”和新颖的营销策略，在全球遍地开花。

北欧地区森林覆盖面积很大（如芬兰森林覆盖面积是国土面积的66％），木材是北欧家具所偏爱的材料，此外皮革、藤、棉布织物等天然材料都在设计中被赋予新的生命。北欧也用镀铬钢管、ABS、玻璃纤维等人工材料，但就整体而言，采用天然材料是其家具别具人情味的原因之一。

北欧家具的设计很少跟风。国际家具市场不断有新流派出现，“后现代”“高技派”、20世纪80年代的“新经典”，90年代的“新功能主义”等等，有的标新立异，但不免昙花一现。北欧家具并未遵循激进的道路，仍按原来的传统设计，加以现代化。丹麦的设计师凯·保杰森曾说过：“让线条带有一丝微笑”，道出了北欧家具简约严谨之中优雅别致的真谛。

北欧四国十分重视家具的科研工作，有各自的科研机构。1958年瑞典医生阿克勃罗姆向家具设计师作了一个讲演，谈如何设计一把有益健康的椅子，从而引起北欧四国家具设计对人体工程学的兴趣。从此出现了研究人体工程学的学会和研究小组，后来应用方面也做得不错，在办公椅研究中尤为突出。

丹麦现代家具的开山鼻祖当数凯尔·柯林特。他最突出的设计原则就是取法传统，仔细分析了此前无数的家具产品，研究它们的比例和人们所需要的尺寸，用以设计现代家具。1933年，柯林特设计了一张涂蜡抛光的折叠式躺椅，带有缩进式的搁脚板，是20世纪最新的设计样式。

建筑大师阿诺·雅克比松，也是丹麦对现代设计影响最大的家具大师之一。他的家具最具创新意识，“蚁椅”“天鹅椅”“蛋椅”，无一不是具有鲜明个性的作品。“蚁椅”是把经蒸汽模压处理黏合在一起的九层胶合板，固定在三条镀铬的管状钢腿上，上半部滚圆，下半部形似“臀部”，中间腰部变窄纤细，造型极具现代感。丹麦著名的家具制造商汉森公司，最初不相信它能批量生产，结果销售量惊为天人。“蛋椅”“天鹅椅”，完全像是一种雕塑艺术品，不仅因其激动人心的曲线形式，而且还在于非同寻常的面料，这种新发明的化学合成材料可制成海绵泡沫状，向外延展，椅座可以在四脚海星状抛光铸铝底架的镀铬钢柱上旋转，很快风靡全球。

汉斯·威格纳1949 年设计的“古典椅”，曾被评论家称为设计史上最漂亮的椅子

汉斯·威格纳改良传统的“温莎椅”的“孔雀椅”

丹麦设计大师云集，极具醒目风格的，还可提及汉斯·威格纳、维纳·潘东等。威格纳与中国椅子渊源深厚，一生近500种设计中1/3与“中国椅”的主题有关。1949年的“古典椅”曾被有的评论家称为设计史上最漂亮的椅子，将中国明式圈椅简化到只剩最基本的构件，每—构件又被推到“多一分嫌重，少一分嫌轻”的完善地步。很多设计师在英国传统的“温莎椅”上改良，形成了一个系列，威格纳的阐释格外突出。他的“孔雀椅”椅背由实心槐木制成，像孔雀开屏般舒展，即使没有上色，仍极为传神而典雅清丽。威格纳尤其强调一件家具的全方位设计，认为“一件家具永远都不会有背部”。他这样教别人买家具：“你最好先将一件家具翻过来看看，如果底部看起来能令人满意，那么其余部分应该是没问题的。”潘东1958年的锥形椅和1960年的潘东椅（以单件材料一次性压模成形），完全可称为“丹麦设计怪杰”之作，属于北欧现代家具中叛逆大胆的一支。他对色彩的极端使用，对最新材料的尝试都富有启示。

埃利尔·沙里宁是芬兰设计的奠基者，他开创了一种“民族浪漫主义”的家具设计。沙里宁的硕果更结于大洋彼岸的美国，他移居美国后创办的克兰布鲁克设计学院，开创了具有美国风格的新工业设计体系，培养了伊姆斯夫妇、小沙里宁、伯托埃等一批划时代的人物，所以他被誉为“美国现代设计之父”。

约里奥·库卡波罗1965 年设计的“卡路赛利418 椅”

如果要挑一位具有代表性的芬兰设计师，约里奥·库卡波罗是名副其实的集大成者。他的成就取决于完全创新的人体工学设计。1974年美国《纽约》杂志牵头，联合电视台报社等单位，主办了一次声势浩大又别开生面的家具设计竞赛。评选标准只有一个：切切实实的舒适度。从纽约商场中上万件椅子里最后选出18件椅子，其中既包括柯布西耶、伊姆斯等名家的经典设计，也有无名设计师的作品，反复测试后打分排序，获得头奖的就是库卡波罗于1965年设计的“卡路赛利418椅”，正式得名“最舒适的椅子”。也有家具评论家出现意见分歧，认为卡路赛利系列中的412椅，舒适程度更胜一筹。“卡路赛利412椅”1971年后被许多博物馆永久收藏，包括英国的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20世纪70年代全球石油危机以后，库卡波罗更开发出―批批简洁高雅而又充分符合人体工学的现代办公家具，彻底打破了长期以来办公家具设计厚实、笨重的风尚。他强调人体工学、生态学及美学的设计原则，早已成为当今北欧设计学派的宗旨。

瑞典是真正率先发展现代化家具生产的北欧国家。两位先驱设计大师为家具艺术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卡尔·马姆斯滕追随的是典型瑞典式的谦逊简洁的设计信条，创造宁静平和的家居工作环境，约瑟夫·弗兰克则完全属于国际风格，如同优雅、亲切、品质的代名词。布鲁诺·马松，有生之年一直被视为瑞典最著名的设计大师。他的设计最引人注目之处，就是简单优美的结构所形成的一种轻巧感。他在1933―1935年时期设计的用胶合板制成的框架结构的椅子，将布带固定在弯曲状椅腿上，通过柔韧弹性的舒适感，使椅子成为―个对人的任何坐姿都合宜贴切的坐具。

繁荣多元的现代家具

20世纪50年代，“有机设计”占领绝对优势，设计比过去更加符合科学，流线型设计对美国、意大利的有机设计都产生了重要影响。美国的哈里·贝尔托亚的“钻石椅”、伊姆斯夫妇最著名的休闲椅670号、乔治·马豪瑟的“椰壳椅”、埃罗·沙里宁的胎椅、“郁金香系列”；意大利吉奥·庞蒂的“superleggera699号椅”、奥斯瓦尔多·博萨尼的P40型轻便双轮椅、D70号沙发，皆是载入史册、值得一再回味的独特设计。

进入20世纪60年代后，现代家具形形色色的设计风格和流派此起彼伏，令人目不暇接。随着现代工业，尤其是航空业、塑料和有机化学业的迅速发展，家具制作新材料的发现和应用，出现一场革命性的变化：胶合板、层积木、玻璃纤维、合成树脂、钢管、合成金属、塑料等人工合成材料，被广泛应用于现代家具的设计制造。特别是塑料，体轻、价廉、色彩鲜艳，成为现代工业设计最热门的材料。物料的更新换代，也催化家居设计的异彩纷呈。

20世纪60年代最有代表性的设计风格，无疑是波普艺术。波普应和着战后一代价值观的娱乐化倾向，追求通俗的趣味，在设计中强调新奇与独特，并大胆采用艳俗色彩，在设计界引起强烈震动。比如通过视觉上与别的物品的联想，来强调其非功能性，把沙发设计成嘴唇状，或者做成一只大手套形。1969年意大利扎诺塔家具公司推出了波普风的“沙发椅”，像一只口袋，内部填塞聚丙烯粒子，外形无定型可任意变化，风行一时。

1969 年意大利扎诺塔家具公司推出了波普风的“沙发椅”

思潮的反叛永不停息，有设计就有“反设计”，有现代主义，就有后现代、新现代主义。视幻艺术是一种利用视错觉来达到某种艺术效果的平面设计艺术，新现代主义的出现就受其影响，表现为所谓的“硬边艺术”：多采用圆柱体、立方体等简单几何形状，选材上广泛应用不锈钢镀铬金属、玻璃等工业材料。1969年阿基佐姆设计的“密斯椅”，以一种幽默的手法戏仿了密斯经典的“巴塞罗那椅”，采用镀铬方钢、橡胶板等工业材料，以及尖锐的三角形造型，造型虽生硬，但坐上去却令人惊奇的舒适，把新现代主义推向了极端。

与新现代主义平行发展的另一种工业设计风格，是所谓的“高技术风格”，蓬皮杜艺术中心是典型的建筑。设计中采用高新技术，美学上秉承机器美学，“高技派”的家具，看似引入诸如外科医生手推车、仓库金属支架、矿井安全灯等工业元素，实则用的是考究的现代化材料、精细的技术结构与精致的加工手段，多为高端定制消费品。慕尼黑建筑师威伯的不锈钢家具，罗德尼·金斯曼的钢骨家具等，都是高技派的代表作品。

芬兰设计师艾洛·阿尼奥创造了其作诞生十年里最著名的设计：1965年的地球椅。地球椅是一个支撑在矮胖底座上的巨大半球，现代感的玻璃纤维椅的内部是泡沫软垫，再覆以暗红色的织物，形成一个幽暗如胎盘的隐居地，则是超现实主义风格的代表之作。

家具设计通常是孕育它们的社会形态与生活方式的表达。回溯近一个半世纪中现代家具的变迁，如同一首澎湃史诗，赞颂着人类的智慧与匠心。步入信息化社会，家具的发展又会是一番新的天地。

（参考资料：胡景初、方海、彭亮编著《世界现代家具发展史》、许美琪《西方现代家具史论》、莱斯利·皮娜《家具史：公元前3000-2000年》、董玉库编著《西方家具集成：一部风格、品牌、设计的历史》等）

文｜韧雾

来源｜中国家博会20周年纪念专刊